358、
在廿廿阵痛之时,远在热河的十五阿哥得了信儿,日夜兼程疾驰而归。
当抱着小小的七格格在怀里,他也是落了泪。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闺女是他跟廿廿的第一个孩子,另外何尝不是因为想到七姐的缘故去。
长姐比母,他从小几乎是七姐带大的,姐弟两个的情分便更是深厚。
陪了廿廿三天,十五阿哥还得回热河去。
临走的时候儿,十五阿哥抱着七格格亲了又亲,倒叫廿廿都不好意思,“她现在满脸都是褶儿,还没怎么洗濯呢,阿哥爷这么亲……”
十五阿哥便笑,搂过廿廿来亲了一口,“好,那就亲她额娘,叫她额娘先都替她受了。”
坐月子的人,屋子里一大群人呢,廿廿红了脸,赶紧推着十五阿哥去。
叶赫纳拉氏、太医那永泰、守月姥姥等人自然就都笑着垂下头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自己就充个活摆设儿罢了。
十五阿哥也不以为忤,冲廿廿眨眼道,“……咱们的七七是我的血脉,便是还有什么血污,那也都是咱们两个的,嫌弃什么?”
廿廿张了张嘴,没忽略掉十五阿哥话里的那个“七七”。
十五阿哥知道她明白,这便含笑点头,“你的小名廿廿是叠音字;七姐小时候的小名儿叫‘小七’……便管咱们的七妞叫七七吧。”
“七七……”廿廿抱着女儿,开心而笑,“七七,以后你就是额涅的小七七喽……”
十五阿哥含笑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物件儿,搁进了廿廿手里,“……给咱们的七妞戴吧。”
廿廿接过来打开,锦盒开处,银光乍现。
廿廿原本一脸的笑,陡然僵住。
那锦盒内,躺着的竟然是她当年的那块银锁片!
廿廿随即先吩咐周氏陪她额娘叶赫纳拉氏歇着去。
——廿廿总不好意思叫额娘知道,原来她那样小的时候儿已经入了十五阿哥的眼去,十五阿哥那么早就将她一个小女孩儿的银锁片所代表的一生给占为己有了去。
叶赫纳拉氏便也含笑起身向十五阿哥行礼告退,自以为是女儿跟女婿还有体己的话没说完,还有这样亲亲腻腻的小举动没做完,留着她在这儿的确是叫小两口不好意思。
叶赫纳拉氏走了,太医又是何等的有眼色,这便也跟着告退而去。
等房内的闲杂人等都退去了,廿廿才紧紧盯着十五阿哥的眼睛。
“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年,十五阿哥分明还给她了呀,只是后来她在看戏的时候儿人多手杂的,就又丢了。她原本担心是被外人拾去,可是此时这银锁片竟然就在十五阿哥手里。
难不成,是这银锁片兜兜转转的,却竟然原来还是银锁片还是回到了十五阿哥的手里不成?
十五阿哥看她神色有异,也不惊讶,反倒点头眯眼而笑,“……当年,你被我骗过啦。”
“这是怎么个话儿说?”廿廿一把攥住十五阿哥的手臂。
十五阿哥淘气道,“当年,我既不舍得叫你拿了这银锁片儿给绵宁去用;再者我也小气了,总不希望借由这银锁片儿,倒叫你跟绵宁那孩子加深了缘分去。”
十五阿哥凝视廿廿的眼睛,“……你这辈子的缘分,注定是与我的才对。故此我跟福晋提了,说这锁片儿不适合给绵宁用,叫福晋摘下来。”
“我嘴上是说要还给你去,可是那时候我又哪里能舍得呢?这件儿东西算得我拿到的你第一个物件儿,便如信物一般,怎么珍重都不为过,哪儿就能还给你了去?”
“可是我既然在福晋面前说下那话,我就总得有个物件儿来交付啊,我这就叫他们在外头寻了个银楼,按着你这锁片儿的样儿,又给打了一个新的……”
廿廿的面颊登时着了火一般,“所以,爷还给我的是个新造的,根本不是我原来那件儿?”
十五阿哥含笑点头,“自不是你原来那个。”
十五阿哥逗着七格格,“……现在咱们七妞脖子上戴着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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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走了,留下廿廿凝着七格格脖子上的银锁片儿,良久回不了神。
星桂悄然问,“……格格竟是怎了?”
廿廿便将当年银锁片的事儿讲说一遍。
星桂倒笑,“那格格出什么神呢?这便说明,格格的银锁片儿兜兜转转,冥冥中注定就是属于咱们主子爷的呗!”
廿廿蹙了蹙眉,“若是那样,我当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可是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当日丢的那个新做的银锁片儿,究竟是被谁捡去了?”
她没好意思告诉十五阿哥,当年那个新做的银锁片儿叫她给丢了,毕竟那也是十五阿哥的一片心意。
只是瞧着阿哥爷的意思,那新做的银锁片儿必定不在阿哥爷的手里。
那当年那银锁片儿究竟哪儿去了?
这当年的悬案,今儿算是得了个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偏偏却也并不是缠绕她最久的那个疑问的答案。
星桂也小心忖了忖,“不管哪儿去了,想来也都没什么打紧吧?奴才忖着,宫里终究最多的是女子和太监们,兴许就是谁瞧着那好歹是块银子,这便捡起来也私下匿下了,所以才这些年没有动静。”
廿廿点头,“这样的可能性最大。若果当真是这样儿,我倒也能放下这份儿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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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从京里回热河,途中还是经过圆明园,去看了嫡福晋。
嫡福晋见了阿哥爷也是先道喜,“……侧福晋最是乖巧懂事,已然是立时叫人来禀告了我。咱们家又多了位七格格,这又是六月底出生的,自是叫人想起七姐来。”
点额说着举袖点了点泪,“咱们家侧福晋就是有福气之人,这便一再地应验了,真是叫我心下也欢喜得不得了。”
十五阿哥轻叹一声,握住点额的手,“七妞也同样是咱们的孩子……跟绵宁和四妞一样。”
点额眼中水光微漾,却是含笑道,“妾身倒觉着不一样呢。七格格叫人自然想到了七姐去,故此妾身倒要更疼她一些儿去,总要超过四妞去呢。”
十五阿哥扬眉,伸臂将点额拥入怀中,“福晋……你果然贤惠若此。”
原本,廿廿临盆在即,可是十五阿哥却要随驾赴热河,心下何尝没有担心过廿廿母女的安危去?
毕竟这后宫里,抓着这样的节骨眼儿,使用各种心计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
汗阿玛特地挑了曹进喜过来当值,他心下就也明白了。他临走之前,私下里也是叮嘱曹进喜多长一双眼睛、一双耳朵,紧紧听着点儿内院的动静。
……可是事实证明,或许他都是错了。
廿廿的临盆乃为万事顺遂,不仅仅是临盆那一刻,还有最后的那一个月里,家里平平静静,半点幺蛾子都没出。
嫡福晋为了能让廿廿安心静养,主动挪出宫里,下圆明园居住了——点额拖着病体,已然多年都没离开过宫里,可是今年,她是为了廿廿母女而豁出去了。
嫡福晋这样的心意,叫十五阿哥如何能不承情?
况且多年夫妻,看着嫡福晋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十五阿哥心下也是浮起愧疚。
许久未曾相拥的夫妻,静静相伴。点额想看起来平静,却怎么都做不到,终究是忍不住躲在十五阿哥怀里静静掉泪。
……这一刻,阿哥爷还是她的,还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是不是?
十五阿哥临走的时候儿,揽着点额的肩头含笑对她道,“我自会照看好咱们的绵宁,你且放心。”
“还有一宗事儿,叫你放心:汗阿玛在热河下旨,叫大哥调补淮关监督了。”
点额一怔,随即已是欢喜得眼中含泪。
盛住前头因为热河的事儿,被皇上远远派去两广;两广地界虽然重要,可是终究天高皇帝远。
前些日子皇上忽然下旨,说叫盛住回京来陛见。点额的心便是揪着的,还以为是叫盛住回京来问罪;这时候儿忽然得了这个消息,叫盛住不必回京,直接往淮关去了,点额这一刻吊着的心终于能放下。
如今盛住能从两广调回江南腹地来,那自然是好事儿,从中可以窥知,皇上已经宽宥了他去,否则这么要紧的差事便不能叫他去。
“……此番调动,竟是如何的缘故?”点额还是小心问。
十五阿哥含笑点点头,“是热河有些庙宇宫苑需要修缮,汗阿玛扒了扒拉内务府这些人,觉着两淮盐政巴宁阿熟悉此种事务,这便叫巴宁阿回京来。”
“巴宁阿的两淮盐政,就近叫淮关原监督董椿调补了;董椿的淮关监督便空出去缺来……汗阿玛说,大哥去接替,合适。”
点额便张了张嘴,“巴宁阿?惇妃额娘的那位兄长?”
十五阿哥静静点头,“是。”
点额又道,“……汗阿玛是让惇妃的兄长,去接热河的差事?”
十五阿哥欣慰含笑,捏了捏点额的手,“正是。”
点额猛地笑出声儿来,用力点头,“我懂了……爷,待得你回到热河去,万万替我在汗阿玛面前磕头谢恩。”
点额如何不明白,此事是乾隆爷降恩,为了她而抬举她兄长;此外,也自有阿哥爷在皇上面前的巧为回护。内中细节她虽不易猜测,但是如何不明白这都是阿哥爷对她和她母家的情分呢。
十五阿哥眨眼含笑,“你放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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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
侯佳氏三人也自得了京里的信儿。
侯佳氏听了倒一块石头坠了地,当晚便非要张罗着请刘佳氏和王佳氏一起来吃席。
刘佳氏和王佳氏没有一个愿意来,可是终究都怕侯佳氏上门去闹,这便强忍了过来一并坐。
侯佳氏先举了酒盅,“咱们这头一杯啊,得是贺一贺寿咱们家侧福晋一举生女,这回得了个格格去!”
刘佳氏和王佳氏对视一眼,自都明白侯佳氏这是高兴廿廿只生了个闺女,却不是阿哥。
刘佳氏虽也捏起酒盅来,却没喝酒,只是淡淡一笑道,“……是应当庆贺。况你我也都是生育过格格的人,最是知道女儿贴心的道理。”
王佳氏适时扑哧儿一声笑了。
侯佳氏登时脸色一僵,瞪着王佳氏喝问,“你笑什么?!”
王佳氏静静抬眸,“不是你说咱们该庆贺么?怎么,庆贺的时候儿竟不准笑,难道还要哭不成?又或者是如你这样,与我吹胡子瞪眼睛的?”
“你!”侯佳氏一拍桌子,“大胆奴才,你敢与我这么说话?!”
王佳氏淡淡摇了摇头,“……你总是想不起来,我早已经不再是你房里的使女。其实你便是有个庶福晋的称呼,那又不是名号,不过是虚的罢了。”
“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难道你不再是官女子,而当真成了阿哥爷的福晋不成?”
侯佳氏恼得扬手便要拿酒盅砸王佳氏。
刘佳氏忙起身拉住侯佳氏,“……现下阿哥爷不在,你若是要闹起来,便得要报到皇上那!你确定你想要叫皇上知道了你打人,而且是打的阿哥爷名下的格格不成?”
侯佳氏紧咬牙关,不情不愿地盯了王佳氏半晌,还是不得不将酒杯放下了。
皇上……那是太遥不可及的天威难测啊。
刘佳氏扶着侯佳氏坐下,便也扭头悄然冲王佳氏眨了眨眼。
刘佳氏自己也坐下后,轻叹一声道,“实则,咱们诞育了格格,自都是天大的喜事儿去。先不说旁人,说我自己,我的大哥儿不在了之后,多亏有我的三格格陪伴着,才能叫我熬过来,没至于要追着我们大哥儿去。”
侯佳氏横了横,也没说话。
刘佳氏却是握了侯佳氏的手,颇为推心置腹地道,“便如侯妹妹你,何尝不是因为诞育了咱们五格格,才得了如今庶福晋的称呼去?”
“格格啊虽说是不如哥儿,可是哪个格格不是皇家血脉,那可是贵重着呢!”
侯佳氏咬牙切齿,狠劲甩开刘佳氏的手去,“谁与你们说这些了?谁有要听你们跟我啰唣这些?!”
王佳氏冲刘佳氏一笑莞尔,“……说到底,侧福晋终究是不同的。有人生了格格,好歹可得个称呼;可是侧福晋已经是侧福晋了,那是皇上亲赐的,天恩最大,倒用不着因为生儿育女而再得什么去。”
“侧福晋尽可以生男生女,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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