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祝氏猜得不错,薛大成一方面是来送柴火的不假,另一方面则是带着任务来的。无他,无论是他爹还是艾氏,都让他没事便多带着薛丹转转。
拿艾氏的原话来说就是“那孩子我瞧着闷闷的,许是在寺里闷坏了,没啥小子的派头。你又是做哥哥的,多出力帮帮他。”
想到艾氏的吩咐,又见薛丹果如艾氏所言静静地站在祝氏身后,自己来了这么久却并不发一言,薛大成便说道:“弟弟,走,跟我去河边玩去吧!我跟你说,最近有些旱了,雨也少,外面那条河竟有些涸了。依我说,我们找个网抓鱼去。”
祝氏巴不得薛丹跟着大成出去玩,她一直都觉得薛丹太过安静了。也许跟着男人出去抓抓,没准能激发他的天性也说不准。
天天跟着一群和尚,自然是念经了。
薛大成这么一说,祝氏便一把将薛丹拉到身前说道:“快去吧,和你哥去河边玩去。”
薛丹根本就不反对,或者说他现在还没有学会如何拒绝人。见祝氏这样急切和热情,于是便跟着薛大成出去了。
见状,祝氏松了口气,对薛老汉说道:“这下好了,儿子终于愿意出去玩了。你不知道,我刚刚多怕他不愿意。”
闻言,薛老汉却笑着说道:“我早就说了,就你瞎操心。现在看来,可不是好多了?儿子不过是刚回来,对这里陌生得紧。等再过上几个月,等他熟悉了这里,还不是一样的生龙活虎,只怕到时候你又嫌他淘气了。”
“嫌弃?我巴不得他淘一点呢。就这样闷闷的,看着也不像回事啊!”
对此,薛老汉却不觉得那是呆,“要我说,儿子这样文文静静的也挺好的,整天上蹿下跳的不见得是好事。就像那二狗子,你觉得那样的就好么?等过上一段时间,咱就问问他的意思,是想念书还是想做一门生意。”
闻言,祝氏便道:“当家的你说的对,我这不是害怕他闷坏了嘛。这段时间就让他好好玩玩吧,过段时间咱们再商议他往后的事。对了,要不咱们依旧做烧饼生意?丹儿今年也十一岁了,过了年就十二了。说起来,也该定亲了。”
她自然是知道薛老汉这是护短,见不得别人说薛丹的不是。
薛老汉便道:“你说得不错,家里现在啥都没有,咱们得努力一把才是。只是,隔了这十多年,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生疏啥啊,我闭着眼睛都能做。一想到能赚银子,我就浑身都是劲。如果不想做烧饼,做豆腐也是使得的。不过买些豆子回来,立即就能开始做。”
说到这里,满心满眼里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望,“他爹,你想啊,只要咱们恢复了生意,积攒些银子。再过上几年,等儿子一成亲,到时候再添个孙子,也就完满了。”
她可是羡慕人家能抱孙子很久了。这下好了,她的儿子也找回来了,只要一成亲,还怕没孙子抱嘛。
祝氏这样一说,激得薛老汉顿时也来了劲,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的好日子在向自己招手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这样美好。毕竟,这场认亲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晚上,回到家的薛丹似乎有些开心。虽然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但是这已经让祝氏很意外了,这不禁更加坚定了让薛丹多出去玩的想法。
而另一边,薛大成则没那么高兴了。当然,也说不上伤心什么的,而是有些古怪。到底是当过和尚的人,和他们就是不一样。
见薛大成一脸便秘的样子,薛艾氏便说道:“你这是怎么了!都当爹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一些。我让你带丹儿去玩,可没让你带他下河去抓鱼。就这样的天气,这样冷,水又深,你是怎么想到这个馊主意的。丹儿可是你二娘的命根子,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闻言,薛大成闷闷地说道:“啥,还有以后啊?娘,我跟你说,可没有以后了。”
艾氏听了,便以为薛大成跟自己顶嘴,正要说上两句,跟他念叨念叨祝氏一家的不容易,哪知赵氏却“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啥?嫌我说的不对?”斜着眼,薛艾氏开始挑理了。薛大成她都敢骂,赵氏这个儿媳她自然敢教训。
哪知赵氏却并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道:“娘,这次你却是误会大成了。我刚刚不是笑你老人家,我是笑大成。你道他为何说没有以后吗,那是因为他以后真的不敢了。”
说着便将下午河边的事复述了一番,听着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薛艾氏更是直叹气,在心里想到,到底不是一家人,自然是玩不到一起的。要知道,真正的薛丹,小时候可喜欢与大成玩了。
但是这话却又不方便与几人说,只能闷在心里。
原来,薛大成和几个平时玩得好的汉子合力找了一个大网,准备好了各式样的工具,带着薛丹来到了河边。众人见薛丹不言不语,只道是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故而都没注意到他眼中古怪的神色。
这河河面宽,水极深,几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水位低到这个程度,于是撒网的时候便信心满满的。
果不其然,一网下去,除了小鱼小虾的不说,拖上来的时候光是大鱼都有好几条,弄得往乱动,这可把几人给乐的。
捉住了便往桶里放,让薛丹守着,又继续下网去了。
就这样,几网之后,收获颇丰。
哪知,等他们再次归来、准备把鱼分了,拿回家做菜的时候,却见桶里空空如也,却是一条鱼都不见了。见状,一个个的便不干了,问薛丹鱼去哪里了。
忙活了这大半天的,鱼却一条都不见了。
闻言,薛丹认真地说道:“不奇怪啊,我将鱼全部放回河里去了。”说完,不管几人见了鬼似的眼神,继续给几人普及杀生的罪恶以及下十八层地狱的经过和痛苦。
别看薛丹平时沉默不语的,但一说起佛经来拿简直就是滔滔不绝的。一个个不杀生的佛经故事,一段段杀生的惨烈后果,听着几人一愣一愣的。
特别是那些十八层地狱什么的,种种残忍的惩罚,有那胆小的,已经被吓得直接哭了起来。
自然,这鱼也是捕不成了。
倒是有两个胆子大的和大成一样已经当了爹的汉子也不顾忌讳,直接对薛大成说道:“大成,你这弟弟不会是个傻子吧!捕鱼会下地狱!笑话,天大的笑话!照他这样说,我们全村的人都得下地狱。我跟你说,以后你出来的时候可别带着他,要不然,我见你就绕道走。”
对此,薛大成一脸的无奈,忙着给几人陪不是。
出了青山县的叶掌柜一路北上,直奔京城而去。
按照他的计划,等到了京城后,再从京城开始找起,慢慢地往青山县靠近,基本上差不多需要三年时间。
他打算走康氏的路子,每个一州县,便先租一住处住下来,然后再以这个州县为核心,向四周辐射。之所以有信心在三年之内走完,是因为他有发传单这个康氏所没有的利器,自然要快捷得多。
而且,好些县城的慈幼局,康氏都极熟,又说自己当时还做了一些工作,例如,将孩童的信息登记造册什么的。这样一来,他只需去看看便可。
经过十来天的跋涉,终于在第十三天的傍晚到达了京城。交了税,成功进了城的叶掌柜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有些感慨,这京城的繁华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
难怪那么多商人想来京城做生意,因为这里的商机的确是无限。也难怪那么多的读书人包括年轻时的叶掌柜那么想来京城见识下,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非富即贵的人太多了。
找了一处住下,叶掌柜便开始计划起来。
等歇上半日,明日就得去找住处了。要说这京城的物价就是高,单单从住宿费就看出来了。并不比一路上好的住宿条件,要价却足足是其他地方的两倍多。
他既然打算在京城附近待一段时间,自然是要租一个住处的。这酒楼的房价也实在是太夸张了点,这样住下去可不是办法。
第二日一早,休息好的叶掌柜便趁着精神足又写了一些寻子的信息,装在袋子里后这才结账离开了。不过是走了几条街,便在路人的指导下顺利找到了一个专门替人买卖租赁房屋的牙行。
听清了叶掌柜的来意,那人牙子颇为精明的说道:“要说你找到我还真找对了。全京城就数我手上的资源最多,又便宜。你要的这种短期租赁的房源我有,但是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就在这附近的,做什么都方便,但要价较贵。另一种是比较便宜的,但离这里就比较远了。你先考虑下需要哪一种,我再给你选。”
闻言,叶掌柜心知这里是京城的中心,相当于现在的市中心。虽然繁华,办事方便,但他其实只需要一个住处而已,毕竟白日里基本上都在外面跑,打听消息。
可是,万一有人有线索,还要跑到郊区去找自己,那么那人会不会因此而打消跑远路的念头?
想到这里,叶掌柜便道:“我就要这附近的。”
“客官你可真有眼光”那人牙子夸到,“住在这附近虽然贵了些,但是胜在办事方便。要是住在那郊外,每天光是来回跑就够折腾了。”
说着便拿出了一个账簿般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他所掌握的房源,又细细地给叶掌柜介绍起来。
这人倒不是自夸,讲得极为细致,连每处房子的优点和缺点都一一讲了,方便叶掌柜做出选择。
斟酌了半天,叶掌柜选了一处价格还算公道又靠近一家面馆的地方。他不会做饭,且租房也不方便做,索性靠近面馆得了。
这样一来,一日三餐便有着落了。
就这样,叶掌柜白天发传单,晚上在出租房里写传单,就这样过了三天。等他觉得京城的人他能够接触的基本上差不多了,便骑着马去了更远的地方。只是,晚上却是依旧回来住的。
他在传单上写的联系地址就是这个地方,生怕自己会错过任何线索。
就这样,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叶掌柜将京城附近的村落跑了个遍,没有任何收获,也没有接到任何线索,只好结账后离开了,朝瓜州奔去。
同样的在繁华的位置找到住处,叶掌柜又开始了同样的动作。有时候,有些路人好说话,会客气滴接过叶掌柜递过去的传单,认真地看上面的内容。
有些心软的,还会说上几句诸如“早日团圆”的话。当然,也有些人是不屑的,不管叶掌柜如何谦卑,他们只当是没看见,径直走过去,根本不理人。
从刚开始的有些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处之泰然,叶掌柜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不能要求路人做什么,但他能要求自己坚持下去。康氏一个女人都能坚持十多年,他不过才坚持了两个月,又算什么呢。
叶掌柜在帮自己的时候,也会将青山县慈幼局的孤儿信息张贴在他所在城市的中心位置。他希望自己在找儿子的同时,也能顺便帮助其他人。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工作量便大了许多。不但要写叶枫的信息,还要把青山县慈幼局的那些孩童的信息写一遍,很是费事。
这日,叶掌柜骑着马来到了一处叫里兴的地方。
此时,春节已过,已经是三月初了。虽然瓜州的春天出了名的来得晚,比通州还晚,但这不并不妨碍现在已经是春天的事实。这里兴地处瓜州南郊,地理位置不错,且村子里有一条河流过。
也许是因为河水的滋润,这里比他处的草更绿,连树都早就发芽了,其他地方却还没有什么动静。
见着这满山坡的小黄花,叶掌柜忽然就记起那一夜他在县衙大牢里,他隔壁的“邻居”所说的话。
“我是七岁那年被拐子拐了,强行带着一路南下的。关于我的家乡,我只知道那里有一条大河。春天的时候,不知名的小黄花开的满山坡都是。这花虽然好看,却是不能吃的,只是,它的根却是白白的,甜甜的,我那时很爱挖一些出来吃。”
想到这里,叶掌柜便下了马,将马栓好后,蹲了下来,拔了一棵小黄花起来,果见下面的根是白白的。想了想,用手将根上的泥土刮干净了,这才放进嘴里试了试,果然是有些甜味。
只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说那人的家就是这一带?
不管是不是,既然路过了,他就得试一试。也许这种花到处都是,但既然来了,权当作是试试运气罢了,毕竟自己曾经答应过他的。
因此,叶掌柜复又牵着马,朝村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这路便越来越窄,但路面却越来越光滑,说明这路的尽头应该是有人居住的。
果然,又走了一段路,叶掌柜便看见有村民陆续的进进出出的了。
村民见了叶掌柜,心里有些警觉,觉得他的身份有些可疑。这也不能怪村民们胡思乱想,只因叶掌柜现在的确看着不那么让人放心。
一脸的大胡子,眼睛通红。手里牵着的马也像是极其疲倦,瘦瘦的。
因此,在他张口想问问情况之前,村民们便自动避开了,这让他很是无奈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打听情况最好的办法便是问这些当地人。
但是很显然,这些当地人对他好像有成见似的。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走到了这个村子的聚居区。这里的屋子修得密密麻麻的,比其他地方更多。想来人也是更多的。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老婆婆,且眼神中没有明显嫌弃的意味,叶掌柜便赶忙上前作揖道:“这位婆婆,我是从外面来的,途径此地,有些情况想向你打听打听,还望婆婆能够告知。”
那老太婆上上下下看了叶掌柜一番,这才开口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到这里做什么?”
一看他这个样子,老婆婆心里边十分清楚,这个人肯定被拒绝了不少次。她倒是不怕的,毕竟人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真正的敌人是时间和疾病,而不是任何人。
叶掌柜见老婆婆没有拒绝,赶忙道:“我姓叶,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十一年前,我的儿子被人拐走了,所以我想到处找找。”
说着便将他儿子的特征一一说了。
老婆婆听了,心里倒是有些感慨,觉得叶掌柜实在是有些不容易。对于大多数的家庭来说,孩子被拐走了,头几年也会伤心一阵子,但是,过后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像叶掌柜这样,一大男人亲自出来找的,说实话还是很少的。就冲这份情,她也不忍心拒绝。
想到这里,老婆婆便说道:“老身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十里八乡的事情都清楚得很。要说这里倒是没有****的,不过,倒是有丢失孩子的。所以,我看你还是去其他地方再试试看吧。”
叶掌柜正想说自己还想帮一个人寻亲,便听老婆婆说这里有孩子被拐,顿时来了兴趣道:“这次来,我主要是帮自己找儿子,同时也帮一个朋友寻家。这个人今年四十一岁左右,据他自己说,是在七岁的时候被花子拐走的。”
见老婆婆在认真听,而不是敷衍,叶掌柜继续说道:“还有,他说自己大概姓金,村子里有一条河,春天的时候山上会开满小黄花。我刚刚见村子口有河也有花,这才走了进来。”
闻言,老婆婆认真思考起来,她总觉得叶掌柜刚刚说的这些信息有些耳熟,但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人老了就是这样,记性差得很,不记事。
想了半天,依旧没有眉目,这老婆婆便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问我一个老姐妹,她应该记得。要说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叶掌柜不期这老婆婆这样热情,一时间非常感动,便拴好了马,站在原地等。
很快的,不过是一会儿时间,就见老婆婆带着另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来了。
只是,走在前面的老婆婆有些激动,却又因为年纪大了实在是走不快。这样看来,脚步倒是有些滑稽。
就在叶掌柜还没来得及惊讶的时候,两个老婆婆身后突然又出现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是什么情况?这些人该不会以为他是歹人吧?
好在这些人虽然看着激动,却没有愤怒的表情,这让叶掌柜一下子多了些信心。但手却握着马绳,同时悄悄地开始解绳子,想着万一有什么误会,骑着马便能跑。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他是想多了。
刚刚与叶掌柜对过话的那个老婆婆指着叶掌柜便道:“刚刚那话就是这个后生说的,你问他吧。”
闻言,后来的那个穿着富贵、精神抖擞的老婆婆有些激动地朝叶掌柜走了过去,讨好地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没错,就是讨好。
那种意味叶掌柜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因为他在发传单和询问线索的时候也经常是这种语气。
话刚说完,一直跟在老婆婆身后追赶的两位年轻媳妇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搀扶着这老太太。
叶掌柜便道:“千真万确。”
得了肯定的答复,老太太更加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右边那个小媳妇问道:“那烦请大哥说说那人有什么特征,我们也好判断一二。要说我家是被拐了一个孩子,却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闻言,老婆婆激动地说道:“对,对,你快说说,那人有什么特征。”说完,她的手便紧紧抓住了刚刚发言那个小媳妇的手,显得非常紧张。
小媳妇轻轻地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这么紧张。越是这样,越需要谨慎。找到了自然好,找错了人,那他们可是不愿意的。
闻言,叶掌柜便道:“说起来我和他也是巧遇。因为我丢了儿子,所以才这样上心,别无他意。他说自己大概姓金,然后左眉心里有道疤,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因为这道疤,他的左眉就像是两节一样……对了,他的后脑勺还有个疤,因为这个疤,所以那里不长头发。”
说完,有些歉意地说道:“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他之所以说自己别无他意,为的就是不让对方觉得他是在利用这个线索赚钱,讹诈银子。
“天啊,他就是天儿,我的天儿啊。我刚刚就说是,你们只不信,现在可是信了!我的天儿啊,我苦命的天儿。”老太太突然激动地自言自语,更是大哭了起来。
见状,两个小媳妇便赶紧安慰着老太太,同时,两只眼睛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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