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体内残余的药效好像也随着汗意蒸发了。
她觉得脑子越来越清醒,四肢也渐渐有了力道。
崭新的奥斯丁小汽车把他们送到了别院门前。
男人如梦初醒,一把推开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毫不怜香惜玉,转身下车。
苏黎愣在那里,突然像被人掌掴一般,脸上密密麻麻的难堪。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会儿救了她,一会儿又生气,一会儿吻了她,一会儿又抛下她。
苏黎懵了,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下车去追他。
万一他又把自己推开,或是让她走,她该怎么办?
她进退两难时,后面又一辆小汽车回来。
魏寻下车,见苏黎还愣在车里不动,而阔步进屋的那位光看背影就知怒火中烧,连忙劝道:“苏医生,你快去哄哄少帅。”
苏黎一愣,哄他?
见她还不明白,魏寻道:“你跟那姓梁的家伙两次吃饭,数次见面,少帅全都知道!”
“我知道苏医生的为人,断然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否则那家伙也不会对你用下三滥的手段!可少帅中意你,难免吃醋,你跟他细细解释下,再哄哄,这事儿就——”
“魏寻!你下去领三十军棍!”
已经入了别院的男人,听力极佳,骤然一声冷喝。
苏黎一怔,回过神来,吓得浑身一哆嗦。
三十军棍!
这不得卧床好些日子?!
她来不及去深思魏副官的话——什么少帅中意你,吃醋,哄哄——顿时便被陆宴北的惩罚激怒了!
“魏副官,你别理他的!我去跟他理论!”
苏黎一下子就恼了!
她犯了错她来承担,为何牵连无辜?
她就是看不惯陆宴北这点!
封建王朝都覆灭了,他还是天王老子的做派!
霸道至极!
魏寻还是堂堂四海门的头目,委身在他面前做一个小小副官,还要被这样斥责受罚!
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气冲冲地下车来,魏寻听到这话,脸色大变。
“苏医生,你可千万别替我求情,你越是求情,少帅越是生气,到头来我可就不止三十军棍这么简单了。”魏寻连忙劝道。
苏黎瞪着眼,暗暗磨牙。
她竟不知,那人如此的不讲道理!
魏寻看出她的心思,连忙解释:“这次不怪少帅,是我办事不力,害苏医生险些被人糟蹋。”
苏黎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苏医生,你快些进去吧,我去领军棍了。”
魏寻说完,转身走开。
他的确不怪少帅。
负责苏黎安全的哨卫是他手下的人,他们疏忽了,害得苏黎落入姓梁的手中。
若不是他们回来的及时,今晚的事不堪设想!
四海门归他全权负责,手底下的人办理不力,他这个头领难辞其咎。
三十军棍,已经是少帅法外开恩了。
苏黎聪明,此时也明白了其中原因。
只是,她依然觉得陆宴北太过狠厉无情了。
魏副官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这点疏忽,他便半分情面都不给!
她一定要讨个说法!
药效没有完全散去。
她撑着走了几步远,便扶着廊沿下的柱子喘息。
男人早已没了身影,想必已经回到后院阁楼了。
她缓了缓,咬牙振作起来,朝着阁楼走去。
上了楼,她已经精疲力尽。
阁楼上没看见男人的身影,只瞧见他的军装脱下挂在一边。
那军装沾染了他的气息,好似也带着一种睥睨凌然的气势,空挂在那里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她朝厅里走了走,还在想男人到底是去洗漱了,还是入了密室书房。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她后颈蓦然一凛,吓得低呼一声猝然回头,就见男人突然上来,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困住!
“啊——”她短暂地疾呼一声,吓得不轻!
被男人凌空抱起后,一手泄愤般拍在他身上:“你做什么!”
陆宴北垂眸,看着她,薄唇勾起讥诮的笑:“现在有劲儿了?”
她一愣。
下一刻,男人把她扔进柔软的床榻。
见他一手解着衬衣纽扣,苏黎突然明白过来,手忙脚乱地要爬起。
“少帅,有话好好说!我不想在这个时候——”
她话没说完,人也没逃开,男人已经俯身下来,一掌捉住她纤细的脚踝,利落地一把将她捉回。
苏黎又摔在床上,似一片落叶般被他拽走。
她转过身来,伸出另一脚就踹。
不是她矫情,也不是她不想念。
而是,在芳心暗许之后,她希望两人之间的亲热是情之所至,而不是做为怒意的发泄。
可惜,男人不这么想。
她伸出去的脚被他另一手轻易压住,继而,挺拔沉重的身躯山一样压下来,将她牢牢罩住。
“一个多月而已,你寂寞了?”
苏黎听他这话,生气愤怒转为委屈。
“陆宴北!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他吃醋,她能理解,甚至有几分窃喜。
可若是口出伤人之语,她无法做到不计较。
她觉得这天底下谁都可以误解她,冤枉她,独独这个男人不行!
他不明白当初她是怎么被强占的吗?!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中伤她!
陆宴北瞧着她羞怒的小脸,暗如深渊般的眼眸越发暗沉。
两人对视,苏黎毫不怯懦,倒是陆宴北瞧着她,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你脾气倒是不小!”
半晌,他落下这么一句,急促的吻接踵而至。
苏黎反抗,然不过是蚍蜉撼树。
分别一月有余,彼此心中都有太多的话想说。
可再多的话,也要等这一波狂风骤雨过去??
夜色漆黑。
苏黎洗了澡,看着外面的天色,心里担忧起来。
这个时间,她早该回去了。
陆宴北上楼来,见她在穿衣服,眉心微微一拧。
“你要走?”
“嗯。”
苏黎不好意思看他,脸上红晕未退,眸光如媚如丝,她洗澡时对着镜子瞧见自己的模样,都不敢多看两眼,此时也更加不好意思面对陆宴北。
男人的脸,一瞬沉到底。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他站着未动,却出语成冰。
苏黎穿衣的动作一僵,看向他,皱眉。
她以为,那些解释根本就没必要。
原来,他还是不信自己?
刚才被他那般对待,她百般求饶都不行,他以为这人的怒火已经发泄了。
洗澡时看着身上被他掐出的痕迹,她脑子里就想到苏薇那一身伤。
是不是男人骨子里都住着一只禽兽?
何况,这人在某些时候的确会变身禽兽。
想着自己这些日子费尽心思地琢磨着如何为他解毒,而这人回来后二话不说把她狠狠惩罚了顿,完了还冷冷地跟她要解释,她心里也火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
听到她的回答,陆宴北眼睫一抖,显然吃惊意外。
原本已经平复的怒火,瞬间死灰复燃,他攥起的拳头青筋密布,心中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强行压下已经濒临爆炸的怒气。
“没什么可解释的?还是——用不着对我解释?”
这后者的深意,自然是指没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
若是这般,那便是原则性问题了。
苏黎焉能听不出其中深意。
眼内浮起淡淡薄雾,她咬着唇,不语,心中困惑极了。
原本他平安回来,是顶好的事。
她这几天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他回来后的情景,不外乎都是浓情蜜意,芙蓉暖帐之类的??
可事实却是这般。
“我再问一边,有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一屋子静寂中,男人抿成一线的薄唇终于再次开启。
苏黎倔上了。
眼中雾气渐浓,贝齿咬着下唇,低眉垂眼,就是不语。
陆宴北攥着拳,压着浑身血脉中奔走的怒意,寒刃一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有多倔?
眼眸四处氤氲着水汽,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可她硬生生控制着眼睫一动不动。
两人在角逐??
终于,女人眸中蓄满的泪猝然落下,像珍珠似得滚下来,衔在她精巧的下颌处。
陆宴北看着那两滴泪,心里明显一缩。
这个女人,倔起来他竟毫无办法!
幸好,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小四上楼来,请示:“少帅,晚饭做好了。”
小四一开口,便察觉到周遭弥漫着的凌厉气息,顿时头皮一紧。
他本能地想撤,可又不确定这话有没有传达到,于是撞着胆子又说了遍:“少帅,晚饭好了。”
陆宴北沉沉眨眼,“知道了。”
小四如临大赦,连忙下楼。
德叔见他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奇打听:“怎么,撞断少帅好事,被骂了?”
小四道:“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还有什么?”
“两人还别扭着呢!我从没见过少帅那么生气的样子!苏医生真是厉害,敢跟少帅叫板!”
德叔听闻,吃惊地抬了抬眉。
“女人,就是麻烦!”
小四道:“你个大老粗懂什么!”
“我不懂,你就懂么?”
“我也不懂??”小四叹道,“还是二哥懂!可惜啊??二哥挨了三十军棍,怕是要躺几天了。德叔,咱俩这几天自求多福吧!”
德叔听他这么一说,又见楼梯上下来人影,顿时脚底抹油,跑了。
小四后知后觉,回头一看,见少帅牵着苏医生的手下楼来,他再想跑就不妥了,只好在心里暗暗骂着德叔不够意思,兀自在一边候着。
陆宴北强行拉着苏黎下楼,逼她在桌边坐下。
“吃饭。”
苏黎被他一顿惩罚,早已体力耗尽,这会儿饥肠辘辘。
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闻言,冷着脸,端起碗筷。
陆宴北见她乖顺了些,脸色稍霁。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饭后,苏黎再次开口:“我要回去。”
男人充耳不闻,又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上楼。
苏黎看出来,这男人开始跟她耗了,她要是不解释那事,不说个清楚明白,估计又要被软禁在这里。
心头又恨起来。
自己跟他斗,怎么可能斗得过?
是她太异想天开了!
“是不是我解释了,道歉了,就能回去了?”
她站在阁楼中央,看着走向书桌那边的男人,冷声开口。
陆宴北坐下,眸光抬起,不冷不热地看向她。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了。”
“??”苏黎一口气哽在喉咙,粉拳瞬间攥紧。
“今晚陪我。”
“不可能。”她夜不归宿,还不知母亲要操心成什么样。
男人却说:“已经派了人去苏公馆通知你母亲,说你晚上在医院陪着那位二姨太。”
苏黎皱眉,“你——”
“你不是要学本领么,明天我就带你去,今晚早些休息,保存体力。”
苏黎吃了一惊。
她上次说的话,他都记着?
明天就要开始教她枪法跟武艺了?
今天发生的事,越发让她觉得必须学点防身本领,否则稍不留神就被男人算计了。
他拿这事儿挽留,苏黎的确拒绝不来。
“你说话算话?”
担心他出尔反尔只为留她过夜,她要再确认一遍。
男人冷嗤,“你不信我可以回去。”
苏黎咬着唇,不语。
她不是不信,只是,就这样妥协下来,显得特别没骨气。
陆宴北见她杵着不动,也不说要走的话了,淡淡瞥了眼,又低头看书。
苏黎无聊,一个人挪到床边去,坐下。
床上被褥还凌乱一片,她看了眼,就想到吃饭前发生的那一幕,顿时脸颊生热。
这人出去一个多月,按说毒蛊发作过两次了,也不知他是如何解毒的。
他有没有让魏副官去找女人?
有没有像刚才对待她这样,去对待其它女人?
苏黎胡思乱想着,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可就是忍不住。
他这样的身份,别说尚未娶妻,就算娶妻了,在外面有女人也是正常。
只要他愿意,想娶多少姨太太都可以。
而她,充其量应该也就够做他的姨太太吧?
苏黎这样想着,竟觉得悲凉。
若真爱一个人,如何能忍受跟其它女人一起分享?
她暗暗地想,等把他身上的毒解了,她就功成身退吧。
督军府这样的门第,她高攀不上。
这样一个威严尊贵又暴戾无常的男人,她同样伺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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