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见我迟迟不开车,问我:“怎么了?”
我把纸钱递给他:“这是党员借给我的钱。让我天亮之前还他双倍。”
赵先生看了看车窗外,对我说:“刚才我好像听见鸡叫了。”
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是啊,天亮了。利滚利,不知道哪天能还钱。也不知道这老鬼躲到哪去了,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夏心忽然笑了:“就算你今天找到他了,你能还钱吗?他接受吗?你出老千都被抓了,已经变成阶级敌人了。”
我心想:这话倒也对。
算了,别管哪天见到党员了。如果他要与我为敌,我就和夏心、赵先生合伙,把他痛揍一顿。如果他勒令我还钱,我就给他买五十块钱的纸钱好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就踏实了,于是打着火,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向五中方向驶去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赵先生说:“你之前不是说,天亮之前要还车吗?”
赵先生坐在车上打盹,懒洋洋的说:“哦,还不还都行。”
我纳闷的问:“你要是不还车,人家找来怎么办?”
赵先生说:“没事,他不知道我是谁。”
我更奇怪了:“他不知道你是谁?那怎么放心把车借给你?”
赵先生含含糊糊的说:“啊,我带着他见了见咱们几个人。你们没注意。”
我听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乱七八糟的?”
旁边的夏心说:“他把你身份证押给人家了。”
我一下就急了:“二舅,你怎么能这么干?”
赵先生指着前面说:“看路,看路,别看我。”
他说晚了,我只听见砰地一声,面包车撞在一个人身上。
我有点懵,坐在车里好半天没缓过来。然后我就听见骂声:“你他妈瞎啊,怎么开车的?你这驾照是拖拉机学校考的吧?”
声音中气十足,我倒松了口气,看来这人没什么事。破车也有破车的好处啊,就是永远开不快。
我们几个人下车了,看见路边坐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现在已经是快入冬了,虽然是白天,但是也挺冷的,可是人家偏偏只穿了个背心,露出来膀子上的纹身。
看来那话说的没错,用苹果的都没兜,有纹身的都怕热。
我正要问问这人要不要紧,赵先生拽了拽我,低声说:“快走。”
我很纳闷的问:“怎么了?咱们要是走了,那不是肇事逃逸了吗?”
赵先生说:“车又不是你的,你怕什么?”
我说:“那查到最后,警察也得知道司机是我啊,因为你把我身份证押给人家了。这下好了,我无证驾驶加上肇事逃逸,估计够判我几年的。”
赵先生说:“判你几年我不知道,你再不走龙哥就要来了。”
我心里一动:“这人是龙哥的人?”
赵先生点了点头。
我们俩说话的时候,那纹身男不乐意了:“你们嘀嘀咕咕干嘛呢?说吧,赔多少钱?明着告诉你们,没个十万八万的这事不能了。交警队咱们有熟人。”
我看他说话的作风,更感觉是龙哥的小弟了,于是跟着赵先生向车门走去,打算逃跑。
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我越想越不对劲,就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我的目光就落在他的纹身上面了。
纹身男同样有点疑惑的看着我:“唉?你长得有点面熟啊。”
赵先生有点着急:“大外甥,他快认出我们来了,你要逼我杀人灭口吗?”
我摇了摇头,对赵先生说:“二舅,你仔细看看他的纹身,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赵先生眯着眼睛看了看:“奇怪?我又不是纹身店的,我看不出来。”
我说:“纹身一般纹龙啊,狼啊,关公啊,菩萨啊,或者骷髅这一类的。但是你见过在胳膊上纹一条胳膊的吗?”
赵先生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小子的纹身有点奇怪。”
纹身男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他翻出来几张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我们,然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们不是那三个人吗?”
赵先生一脚踹过去,可能是想把纹身男踢晕。但是纹身男毕竟是小混混,整天在市井中厮混,打架斗殴是少不了的,看见赵先生的脚来势凶猛,干脆在地上滚了两滚,整个人沿着斜坡滚到了路边的小河里。
那条河脏兮兮的,臭烘烘的,难为他居然用狗刨式顺流而下。
我看见他举着电话,使劲朝那边喊:“龙哥,我是毛子啊。咕嘟……龙哥,就是跟着胖哥的毛子。咕嘟……龙哥,我没喝水,我游泳呢,我水性不太好,咕嘟……咕嘟……”
“龙哥,你刚才怎么把电话挂了?咕嘟……我没犯神经,我有重大发现,那三个人找到了。他们就在……咕嘟,咕嘟,咕嘟……”
看得出来,这个叫毛子的纹身男很想报告我们的位置,奈何水性不佳,他已经灌得肚皮很胀了。在这一刻,他面临一个选择,要么说出我们的位置,然后淹死,要么丢掉手机,专心狗刨。
在生死抉择面前,这位义字当头的小混混把手机丢进了河里,然后专心致志的划水,总算爬到了对岸,然后向我们竖了竖中指。
他使劲张着嘴,声嘶力竭的大喊:“法克!”
刚喊完,就哇的一声,吐出来了。
夏心皱了皱眉头,说道:“咱们走吧,恶心死了。”
我嗯了一声就上车了。在开车的时候,纹身男的纹身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好像见过那条手臂似得。
我对赵先生说:“你有没有觉得那条手臂面熟?就是纹在毛子胳膊上的纹身。”
赵先生说:“那手臂上有明显的肌肉,而且毛孔粗糙,应该是男人的手吧?”
我说:“是啊。”
赵先生说:“大外甥,你研究男人的胳膊干什么?不嫌恶心吗?”
我有点无奈的想:“我也不想研究这个啊,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胳膊总是在我脑子里冒出来,好像挺重要似得。”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五中了。今天的五中很热闹,因为门口搭着灵棚摆着棺材,放着花圈,拉着横幅。
横幅有三条,上面的话却一模一样:还我孩子的命来。
我看了看棺材前的三张遗像,惊讶的发现,这三个人我都认识。其中一个是小汤唯的男朋友,另外两个分别是她的干哥哥和干弟弟。
这三个人充当小汤唯的保镖,和她合伙玩仙人跳,不知道坑了多少人的钱。后来他们误打误撞进了雨市,被里面的鬼魂骗走了肉身。
看样子那些鬼出来之后,就直接把他们的肉身给丢弃了,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被装在棺材里,摆在校门口。
我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地上,对着小汤唯男朋友的遗像抹眼泪,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玉石雕成的小小的观音像。
她带着哭腔说:“男佩观音女戴佛,这个玉观音你带着,到了阴曹地府,小鬼不敢打你,阎王不敢判你。来生投胎个好人家。”
然后她又指着学校说:“这个没良心的地方,好端端一个学生,早晨来上学,晚上就没了。他们一句话没有。哪怕赔咱们家几万块钱,我也给你换个更大的玉观音……”
我看着老人手里的玉观音,忽然间脑子里犹如一道闪电划过,我大声说:“我明白了。”
赵先生被我吓了一跳:“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行?你明白什么了?”
我指着老人手里的玉观音:“佛像啊,佛像。”
赵先生纳闷的问:“什么佛像?”
我急得跺脚:“薛师傅啊。我二叔曾经带着我去石匠村刻佛像,但是我走错了,见到了薛师傅。当时我看的清清楚楚,薛师傅的手臂,和毛子的纹身一模一样。”
赵先生有点不太相信的说:“你这话靠谱吗?凭着一只胳膊,就能把人认出来?”
我说:“能。因为我记得胳膊上的痣。天底下有这么巧的吗?胳膊长得一模一样,痣的位置和大小也一样。”
赵先生缓缓点了点头:“这倒有意思了。薛师傅是死了多少年的老鬼,居然有人把他的胳膊纹在身上,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我有点遗憾的说:“刚才能想起来就好了,可以问问毛子。”
赵先生说:“这也没关系,咱们知道了他的名字,有知道他是龙哥的兄弟,要打听他并不难。”
我嗯了一声,就带着满肚子问号和他们两个进了学校。
我们打算去宿舍楼找马克,但是等我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才想起来,马克那种学生,怎么会老老实实呆在学校?
我把手机拿出来,想要给马克打个电话。但是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好像是座机。
我接了。
那边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尸体已经找到了。”
我吓了一跳:“什么尸体?谁的尸体?”
那边说:“古老头的尸体。这里出了点问题,你们快过来看看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是阿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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