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其实,你只是忘不了这句话而已,倒也不算是……”
秦杨氏摇了摇头,很肯定的说:“不,我不应该这样,我连这种想法都不应该有。”
看她这么固执,我只好点了点头,问她说:“所以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有去阴间?”
秦杨氏嗯了一声:“我不去阴间,一来是不敢照孽镜。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留在这里等等看,看能不能遇到当年的那个人。”
我有点同情的说:“你已经等了几百年了,他可能早就投胎转世了吧?”
秦杨氏说:“就算是投胎转世了,他的魂魄也总会经过这里吧?我希望能再看到他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希望……”
她说到这里,忽然抬起眼来,略带羞涩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跳:坏了,她不会把我当成那个路人了吧?
秦杨氏问我:“恩人,请问你叫什么?”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叫胡初九。”
“胡初九,胡初九。”秦杨氏在嘴里面柔声念了两遍,然后又说:“我记下了。”
我苦着脸说:“你记我的名字干嘛,也不太好听。”
秦杨氏说:“我觉得很好听。”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你不担心照孽镜的时候发现这个名字吗?”
秦杨氏说:“我怕,但是我还想记住。”
我纳闷的想:这和我印象中的节妇有点不一样啊。
秦杨氏又问我:“初九,你还记得你的前世吗?”
我纠正她说:“你叫我胡大哥就行了。”
秦杨氏说:“你比我小这么多,我叫你胡弟弟吧。”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还是叫我初九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秦杨氏一定把我当成那位路人了。她思念了几百年,已经有些病态了。就像是困在大堤里面的洪水,忽然有一天决口了,汹涌而出,那种猛烈,根本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秦杨氏又问我:“初九,你还记得你的前世吗?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救过一个人?”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秦杨氏叹了口气,低声说:“你再好好想想,你既然已经死了,那前世的记忆就会慢慢想起来的。没关系,我等你。”
我看见秦杨氏双眼泪汪汪的,她那张脸,也不再显得瘦弱了,反而给人一种弱不禁风,可怜楚楚的感觉,我连忙把目光移开,说道:“我要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秦杨氏说:“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就一直等着。”
我挠了挠头,撒了个谎说:“我想起来了,我没有救过人。”
但是这却骗不到秦杨氏,她马上问:“你真的想起来了?你上一世叫什么?你的父母叫什么?你有妻子吗?你的孩子叫什么?”
这一瞬间,我怎么可能把这些名字全都编出来,所以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还好,秦杨氏并没有责怪我,反倒温柔的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总有办法的。”
办法?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在柏城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这人叫棺材王。他自称救过一个老太太的命,这个老太太就是孟婆,孟婆给了他一瓶药水,喝下这药水之后,就能想起前世的记忆。
秦杨氏见我沉思不语,问我:“初九,你想起来了?”
我随口说:“想起来……倒是没想起来。我倒知道一个办法,据说孟婆在熬孟婆汤的时候,同时也准备了解药。把解药拿到手的话,也许可以想起前世来。”
然后我把从棺材王那里听来的话学了一遍。
秦杨氏听了之后,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也笑了笑,说道:“想从孟婆那里骗东西,谈何容易啊。”
秦杨氏嗯了一声:“是啊。是啊。”
其实我这时候的心思全都不在什么前世身上。我想起来棺材王给我的那个盒子了。
他对我说,今年我生日的时候,有可能会死掉。如果睡觉的时候把盒子放在枕边,没准能保一命。仔细算算,我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也许我应该准备准备。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呜呜的风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转眼之间,已经到我们身边了。
我是魂魄,没有根基,被这风一吹,差点飘走。幸好秦杨氏把我拽住了,大声说道:“火车要来了。”
我道了一声谢,和她站在一块,看着远方,等待火车到来。
很快,我看到了一个火车头,很老式很老式的火车头,后面拖着一截长长的车厢。
火车慢慢地停下来了,从烟囱里面冒出来的烟呛得我直咳嗽。
我抬头看了看,车厢里面有昏黄的灯光。在灯光下,每一扇窗户旁边都坐着几个面黄肌瘦的人。
他们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我和秦杨氏。
秦杨氏低声说:“初九,我们走吧。”
我纳闷的看着她:“你也要上车?”
秦杨氏笑了笑:“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想再等下去了。就算阴间有孽镜台,我也不怕了。也许能把他的模样照出来。”
我低声说:“阴曹地府,未必真的存在。”
秦杨氏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种结论对于她来说,可能有点无法接受。就像是你跟古人说地球是圆的一样。
我叹了口气,登上了火车,而秦杨氏紧随其后上来了。
我们上去不久,火车晃了一下,又慢慢地开动了。
我的目光扫视着那些乘客。他们都坐在座位上,努力地让自己藏在阴影中。我找了一节车厢,没有看到小汤唯,于是我向下一截车厢走去。
秦杨氏在后面好奇的问我:“初九,这里明明有座位,你为什么不坐?”
我说道:“太挤了,我去后面看看。”
秦杨氏没有再说话,而是跟着我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第二节车厢有些吵闹,其实也不算是吵闹,是有一个人在争论。
争论一般需要两个人,但是这里只有一个,因为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
我仔细看了看,他们好像是在争座位。
坐在座位上的是一个妇女,她穿着红色的上衣,红色的裤子,手里面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被裹在红色的襁褓里面。
站在他们身边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这男人留着分头,戴着眼镜,身上穿着西装,胳膊下面夹着一个皮包,像是一个不太成功的商人。
商人推了推眼镜,使劲晃着他的车票,快把车票拍在妇女脸上了:“认识这个吗?不认识字,阿拉伯数字认识吗?你告诉我这是几,你看看你的座位是几。”
“这是我的座位,懂吗?乡巴佬。还不快让开?抱着孩子了不起啊。我不是铁石心肠啊,你抱着孩子,你可以去别的座位嘛,这个座位是我的。我这个人就是这么讲原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我纳闷的问秦杨氏:“上这趟车还需要买票?”
秦杨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心想这倒也是,这趟车是通往阴曹地府的,谁也没上来过,都是第一次坐,没有经验。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这个商人太胖了,把不宽的路堵得严严实实,我根本过不去。
我只好耐着性子挤过去,拍了拍商人的肩膀,说道:“你就别较劲了行吗?你坐到别的地方不好吗?”
商人说:“不好。这里是我的座,我凭什么坐到别的地方?”
我说:“那你让一让行吗?让我先过去。”
商人说:“不行。别人不给我让,我凭什么给你让?”
这话气得我火冒三丈,我真想给他来一拳算了。但是我忍住了。我对那妇女说:“
你给他让一下行不行?”
妇女看着我,双眼无神,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
商人对我说:“看见没有?油盐不进,真不知道脑袋瓜怎么长的。”
我正在无奈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商人的车票,这车票好像有点面熟啊。
我对他说:“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票?”
商人把票递给我,说道:“看吧,有什么不能看的?我这票是真的,不怕任何人看,也不怕任何人验。”
我接过车票来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秦杨氏问我:“初九,这票有问题吗?”
我嗯了一声:“这是人间的车票。”
商人一下就乐了:“兄弟,你坐车坐傻了吧?这不是人间的车票,这是哪的车票?”
我低头看了看商人,他没有影子,确实是鬼魂。但是他的腿有点不对劲。他的脚是向后长着的。
商人有点火了:“你看什么看?”
我把票还给他,说道:“老兄,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商人大怒:“卧槽,你他妈才死了。”
我指着他的脚说:“你这两条腿,被撞过吧?”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忽然打了个寒战,然后脸色变得煞白:“我……我好像是出事了。”
我在旁边说:“你仔细想想。”
商人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了,他看着我说:“我……我好像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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