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在大智度寺呆得很不习惯,每日素食,厢房也极简陋,可要她就这么回去,却是不甘心的。
自从她父亲去世之后,现在的王家是她二叔掌权,她母亲性子软弱,本是自己的家,可如今她跟她哥哥却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打听过了,元钺不在大智度寺,具体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告知。
她一个梁人,独自一人来到渝国边陲地区本身就是极危险的事情,她又不会武功,独自前来,纯粹凭着一股胆量而已。住到第四日,王蓉大小姐实在受不了这山中的清心寡欲的生活,打算下山去转转。她想只是逛逛街市而已,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王大小姐走着走着,来到西市,见着西市的入口处的饭店,两层的小楼,院落被设计得极其雅致大气,朝院子里瞧,一边的拴马桩上栓满了马匹,这饭店的名字也起得极雅,叫:“菊田”。她不曾想过在渝国这等民风彪悍,还是经历战乱的琅琊州能有此等雅致的饭店。
“这位公子,以前没见过您呀。”门口的迎客仆从笑容可掬,口音竟然是江南口音,让王蓉有了几分亲切感。
她道:“我是游经此处。”
那仆从道:“原来如此。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咱们这个饭店可是宫里头的御厨大人开的。”
王蓉道:“御厨?怎会来此地?”
仆从道:“是钺亲王带来的。”
王蓉捂嘴笑起来,道:“你们御厨可真有意思,不在王府里伺候王爷,反而跑出来开饭庄!”
那仆人没跟着笑,反而朝王蓉鞠了一躬道:“公子有所不知,钺王府里里外外的下人,在琅琊州都是有产业的。这琅琊州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王爷说,就不给府里下人发例银了,大家各凭本事住赚钱罢了。”
王蓉嘴角僵了僵,尴尬地笑了两声,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做事的,她道:“我问你,你可知道梅珑公子?”
那仆从道:“小的听说过。”
王蓉道:“他也是王府出来的下人?”
那仆从恭敬地道:“那等公子,自然不是下人。再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了。公子,里边请吧。”
王蓉入了小楼,给她安排了一个靠里的座。她点了三道菜,一瓶“菊田”自酿的荷香米酒,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起来。
一旁坐着的是一群军爷,其中一个唉声叹气的,其他几个劝慰着。
“我就说!我就说李姑娘跟那个小白脸有私情!你们看到了吧!”
“周兄,你就别介怀了,人家梅公子,咱们上哪里比去。”
做戏要做全套,元钺在烟县的海边建了个梅庄,还一本正经地办了婚礼,用大红轿子把李文嫣从济仁馆风风光光接走了。
这都大半年了,校尉大人对仙女似的文嫣大夫依旧未能释怀。这日挨了上头的批评,于是又郁闷上了,新愁合着旧愁一起郁闷。
王蓉在不远的桌子一个人喝着酒,忽然听到这群当兵的说着这样的话,突然响起那天在梅亭遇上的梅珑。看上去年纪不大,原来他已经有夫人了?这样的人物,夫人又会是什么样子?她喝着酒有些微醺了,脑子里居然全是梅珑的音容相貌,不知怎的,虽然只跟他见过一面,可他给人的印象,竟是如此之深,那双桃花眼摄人心魄,简直能看穿一切似的,智慧而有魄力,说不出的感觉。
一旁的校尉喝了两坛子米酒下去了,有些糊涂了,话都讲不清楚,眼泪还下来了,道:“你们,你们都不懂!那种看上去一表人才的小白脸最是薄情!文嫣姑娘还指不定受什么委屈呢!只有我,我这种大老粗,看着粗,可心实诚啊!老子对文嫣姑娘那是真心实意的!”
他的话让一旁的王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校尉发现了,立刻转过头来,道:“诶!我说,小白脸!你笑什么!”
王蓉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嗨!你还敢不理老子!妈的,哪来的小白脸,以前没见过!”
王蓉哼了一声,继续自己吃自己的。这可惹怒了校尉,这校尉是北方人,在路上被盯着瞅都能打起来的,别说王蓉这副唇红齿白的俏公子模样,加上她斜去的不屑的一眼,简直就是在他的心窝子上扎刀。
这校尉一拍桌子,站起来,叫道:“妈的,你还瞟我!老子今天要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这校尉周围的军人赶紧拉住他。王蓉是南方人,吵架就算都骂到祖宗十八代,脸贴着脸了,都不带动手的。见他这般鲁莽冲动,心里满是鄙夷,哼了一声,道:“莽夫!难怪人家姑娘不要跟你呢。自己没本事,倒有本事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乱传谣言。我看你呀,也就那一张嘴厉害了!”
这一说真把那校尉惹火了,一掀桌子,站起来,像头熊似的扑过来,拉都拉不住。周围的人以及店里的伙计似乎都是非常有经验的,晓得驻扎此地的军爷们都是惹不起的主,竟然没个拉架劝架的,呼啦一片,站起来躲得远远的,也不走,贴着墙看热闹呢。
这时看似有个跟这个军官同等级的人,倒是冷静,拉住那要大人的校尉道:“老周,别闹事了!回去又要挨大人骂!算了算!”
“不!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咱们别在济城闹事,这里又是钺王的人开的店!”
这句话戳中了发怒的校尉,一年前钺亲王刚到琅琊州的时候,治安非常混乱,因此下重刑,但凡作奸犯科者,就算偷点小东西,抓进牢里就是一顿鞭子,打得人一个月下不了床。特别是那个李长史,下手极狠,之前他们军营有个千户长,吃了酒一时忘形,在城郊强j了一个农家姑娘,那李长史连他们姜廷尉都没报告,当即拔剑就把那千户长给咔嚓了。
想到这里,这校尉不免一阵发寒,强压怒火,道:“你什么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以前没见过你!”
王蓉瞥了他一眼,道:“本公子叫什么、姓什么要你管!”
“不是本地人吧?路引拿出来瞧瞧!”
王蓉做梦都没想到,只是在城里转转,吃个饭而已,会遇上这等事!一时慌了手脚,强装镇定地说:“本公子还轮不到你这匹夫来查!哼!小二,不用找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她丢下一定银子,起身就往外走,结果那校尉根本就没被他吓住,跟上来一把抓住她。王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粗鲁对待,本能地回身就送上一耳光。她柔柔弱弱一女子,能把人怎么样,那校尉疼是有些疼,可手没松,另一只手攒好了拳头,就要打上来。王蓉心想,完了……闭着眼准备挨打。
可是,这一拳并未挨着,她睁眼一瞧,那带着风的一拳正被人牢牢挡下,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突然出现在这里。
“周校尉,这位是李长史的朋友,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计较了吧?”
那校尉一听,瞪起一对虎眸,却敢怒不敢言,收了手。那男人带着王蓉出了菊田饭店。
王蓉一脸狐疑地瞧着他,那男人是普通百姓打扮,相貌也普普通通,不太会引人注意,之前,貌似在大智度寺见过他?王蓉心里顿时一惊。
那男人,恭顺地朝王蓉施礼,道:“王姑娘,方才受惊了吧?”
王蓉狐疑地摇摇头。
那男人继续说道:“我是梅公子的家仆,他怕你一人在此地遇上什么危险,因此特叫小的暗中保护,如果让姑娘受惊了,还请恕罪。”
王蓉哼了一声,道:“是保护还是监视?算了……替我谢过梅公子的好意。对了,为何你刚才说李长史?”
那男人微微一笑道:“不想多惹事端,李长史镇得住这群军官。”
王蓉道:“你们公子,可是跟李长史也是朋友?”
那男人道:“小的只知道李长史的确与我们公子喝过几次酒,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王蓉腹诽:这些下人的嘴可真够严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她又怕那个钺亲王,真的不见自己,那她这趟可真是白跑了!
当夜,因为天色已晚,不便出城,王蓉就在济城的一个旅店住下了,次日一早回到大智度寺,梅珑已经等候在某处会客室了。
“王姑娘。”
王蓉这次是对元钺行了女子礼,她福了福身道:“昨夜,多谢公子帮忙。”
元钺笑道:“姑娘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了,梅某落个通敌的罪名,那也是吃不消的。姑娘,还是不要在此多做停留了。”
王蓉坐下,见这次居然连茶都没有,道:“看来梅公子,是不愿替本姑娘引荐了?”
元钺道:“非也,梅某去见过殿下。殿下说,姑娘打得好算盘,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殿下见你,你们以后便可拿自己梁人的身份要挟殿下,要他帮听从你王家的安排;可殿下却不能拿你来渝的事情说什么,你王家大可说是大小姐的私人原因……”他说道这里笑了笑,继续道:“殿下说了,要谈,便要你兄长或者叔父来,不然,他是不会单独见你的。”
王蓉闻言,不禁脸一红,这个元钺确实精明,她咬了咬唇,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道:“你告诉殿下,若是王氏大小姐愿意拿婚姻做注,本小姐亲自做他的人质,如何?”
元钺心中暗笑,这位大小姐忒也大胆,倒是像极了他的母妃,为了家族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的,道:“好,在下,再去问问。”
王蓉一番精心打扮,不管元钺见不见她,总要准备好才是,她知道,元钺一定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就在这寺中!
傍晚,精心打扮的王大小姐在会客室等着梅珑的消息,不想这次连梅珑都没来,来了个姑娘。这姑娘与她年纪相仿,一身素纱衣,头上插着个木簪,上面却是用极名贵的芙蓉石雕刻的梅花,面容恬淡如水,那聘婷的步伐,优雅的施礼,女人看了也要心折。
那女子开口道:“王姑娘。”
王蓉站起身,也行一礼,道:“姑娘好。”
女子道:“妾身是梅公子内人,李文嫣。姑娘不必多礼。”
王蓉心里暗暗赞叹,难怪了,梅珑那等男子,得是这样的女子才配得。
“夫人来,可是要说什么事?”
文嫣道:“我家生意庞杂,夫君今日又走了,特叫妾身来告诉姑娘,殿下,恐怕是不会见姑娘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王蓉叹了口气,她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不知怎的,冥冥中,她已经将梅珑的样子,安在了现象中元钺的身上。她道:“不打紧,咱们来日方长。”说着,她从带来的行囊中,拿出一小瓶用竹筒装的酒来,道:“这是我们那儿的青梅酒,本想宴会的时候,献与殿下尝一尝的,如此,姑娘便帮我交与殿下。咱们后会有期!”
文嫣本想推辞,可那王蓉根本就没给她机会,直接就出了佛堂。文嫣无奈,只好拿着酒回了元钺的梅园。
“那,人家姑娘给你留的酒!”
梅园里,元钺正坐在房中的踏上看着琅琊州各地来的公文、还有从全国其他地方来的情报。
文嫣走到他对面,坐下,帮他整理谤木函里官员、书生、百姓的来信,什么自家男人在外偷/腥、自家白菜被隔壁猪拱了的家长里短就交给下头官员去处理,一些关于政策的意见建议就留下。
元钺打了个哈欠,文嫣道:“殿下,要不今日就到此为止,尝尝那王姑娘特地留给你的青梅酒?”
元钺飞快地扫着那堆公文、情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道:“扔了吧,万一那王姑娘给本王下毒。”
文嫣撅起嘴,走到元钺背后,帮他捏了捏肩,道:“你是没见着今晚王姑娘女儿装的样子,要是你见着了,大概就不会疑心了。再说了,人家可是亲口说想嫁给殿下的,人家还说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呢。”
元钺道:“像王蓉这种门阀出生的漂亮女人,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元钺想到的是自己的母妃。
文嫣听了,注意力却在别的字眼上,她嗯了一声,悠悠道:“王姑娘,确实漂亮……”说着,她又道:“殿下不喝,我可想尝尝。”
元钺道:“小心些,还是先让猫狗尝了你再尝。”
自从来了琅琊州,元钺变得格外小心,一防洛阳,二防南梁。
文嫣滴了些在手里,拿去给窗外送信的鸽子尝。见鸽子喝了没事,变放心斟了杯,尝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真好!有点像她小时候在西域的时候,家里常喝的葡萄酒,不觉多喝了一些。她本来就是不太能喝,这青梅酒尝着酸酸甜甜,可度数也是有一些的,没多久就蜷缩在元钺对面的塌上打起瞌睡。
元钺抬眼瞧了瞧,她微红着双颊,睫毛在烛光中似乎微微颤着,看上去格外迷人。忍不住过去,想把她抱去往床上好好躺着。
没想到刚刚将她抱起,这小女人便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嘴里呼着热气,鼻子在他脖子上乱蹭乱嗅。
“好香啊……”她嘟哝着,然后一张口,咬上元钺的耳朵,又舔又咬,弄得元钺浑身一阵颤栗,拍了拍文嫣,让她别乱来。
可文嫣不管,折腾了他的耳朵又折腾起他的脖子,然后趴在他耳边喃喃:“夫君……”一边娇声喘着气。
元钺喉头动了动,手都抖了,赶紧把这只醉了酒乱来的小猫放下。可文嫣不罢休,躺在床上,就开始叫热:“夫君,人家热嘛!”一边叫着一边自己脱自己衣服,元钺才发现——不对劲!这不仅仅是醉酒的问题了,恐怕是这酒不干净,里头确实没放什么要命的东西,可里头恐怕有别的……
情迷意乱之中,文嫣半露香肩,又起身贴上来,抱住元钺,趴在他肩头就开始低低啜泣,讲话断断续续没有章法:“殿下……在文嫣心里就是真的……文嫣的命是殿下的、心是殿下的,身子……也是殿下的……”
说着她在元钺耳边呵了口气,元钺此时握紧了拳头,浑身僵硬,额头冒汗,长叹一声,冷冷道:“文嫣,你再这样,本王真的……”他突然欺身上去,将柔若无骨的文嫣压在床上,盯着她的脸,道:“来真的也可以么?”
这时文嫣娇/喘了两声,突然睁开眼睛,笑道:“哟!这是谁啊,这不是那么大变态元钺么?”
元钺的脸立刻一沉。
文嫣继续疯疯傻傻地笑道:“把个大美女放身边就看看,我是摆设么?啊?”说着她突然双手揪起元钺的耳朵,极用力,弄的元钺双耳一阵刺痛,拧完耳朵,文嫣笑两声,又挂下脸,两眼泪水盈盈的,道:“可是……文嫣喜欢您呀……”说完她摸着元钺的脸,有摸上他胸膛,元钺的喉头一阵发紧,结果关键时刻,文嫣一歪头,又睡过去。
元钺听她说完,先是无奈,又变得又喜又惊,俯面看着身下这个可爱的人儿,心中千种柔情,万般怜爱,他慢慢低下头,想轻轻吻一下她的面颊,唇离着还有一半寸,突然下/身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几乎晕过去。
文嫣一脚踹上元钺的要命的地方,然后又开始傻笑,讲着:“本姑娘告诉你!你要看你看一辈子别想吃到嘴里!呵呵,哈哈哈哈……”说完她又开始脱自己衣服。
捂着某处的元钺,咬着牙恨恨看着床上这个要命的女人,简直让他有爱又恨,他深吸一口气,道:“嫣儿,难不成,你故意的?你个小东西!”说完用被单把文嫣一骨碌卷成个寿司,用文嫣撤下的腰带,把她绑起来。
文嫣难受得蠕动着,在床上扭来扭去,一边扭一边骂:“哪个混蛋,本姑娘出来一定要宰了你!”
元钺在一帮冷笑一声道:“踢本王的代价!”
文嫣扭了半天,终于消停下来,扭头改成娇滴滴的语气地对元钺道:“你放了人家嘛,文嫣求你……”
那魅惑的模样,已经让元钺简直要疯了,他再也受不了了,冲出房门,直接跳进屋外的荷花池中。
王蓉估计元钺就在梅园,想着他晚上喝了酒,一定思维混乱,见着美女还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要知道那可是梁国秘方情丝绕啊!她想趁夜色,直接混进梅园,可梅园看着没有把守,实际上,她刚一靠近,就有小和尚过来提醒她不要靠近,边上树林掩映,风一吹,沙沙直响,似乎有好些暗卫藏身其中,叹口气,没再尝试。
想那元钺喝了酒,找个侍妾发泄一下,第二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不打紧。
第二日早上,王蓉匆匆就走了,文嫣糊里糊涂地醒来,一身的汗,躺在元钺的床上,下人来报,元钺昨晚上就在后山练剑,现在还没回来。
文嫣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昨晚似乎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耸耸肩,不管了,沐浴一番,今日送药的车马队要回来了,新的一批药要送出去,她还有好些事要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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