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逸的眼神里有另一层意味。
青渺这个名字已经被隐匿很多年了,是沈野和戚容心头的致命伤,一经翻起,就会鲜血淋漓。
现在这个关头,江城逸最怕戚容会因此而着火入魔。
戚容明白江城逸的意思,他稳了稳心神,“江少,我并没有对青渺还抱有幻想。”
“你不用解释。”
戚容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虽然他很明白自己这股冲动是因为关系到奚露,但是落在别人眼里,意思就不一样了。
戚容不擅长解释,还是强硬道,“江少,我还是要麻烦你帮我查一查这个人。”
江城逸压着照片,没有言语。
戚容就在旁边站着,“江少,奚露被打捞走,跟这个人脱不了关系,不管是不是青渺,我都要找到她的。”
要救出奚露,就必须要跟这个人交接。
江城逸不是戚容的主子,不能左右他的想法,于是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把照片给了戚容,语重心长道,“奚露怀着你的孩子,你想清楚。”
戚容眼底的光隐晦不清。
他点点头。
江城逸的话给让戚容心里起了波澜。
不是那句你想清楚,他非常明白此刻的心是为谁活着,他在意的,是奚露怀着他的孩子。
她的身手再好,孕妇都是脆弱的。
跳进水里,孩子还能保住么?退一步讲,孩子保不住也没事,人一定要在。
戚容的心仿佛被吊在高空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沉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江城逸独自去查询奚露的下落,因为消息实在少,很需要一些时间,家里每个人都格外的紧张。
戚容伤好得差不多时,就随时跟随在唐衣左右,替代了亲信的作用。
李妈比戚容恢复得慢,等她能下床自由活动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
在正月之前,城市的每个地方都会换上新年的气息,悄无声息的换掉旧岁。
唐衣也给江家宅子的家具都换了一遍。
家里的气氛太过于沉重了,好像泡了几十年的海绵,又烂又软,她想让大家心里开心些。
可是看着仆人们忙碌欢笑,唐衣的心始终都是冰冷的。
她使劲的捂着心脏,想用掌心的温度给自己暖一暖。
但是没有用。
唐衣又坐在那失神了。
之后李妈进来,才叫回唐衣的理智。
李妈见自家太太如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抽了抽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太太,我今天在外认识一个手工活很好的老妹妹,在这里已经有几十年的手艺了,我们去做几套衣服吧?”
手工活在现在,依然是稀奇而又尊贵的。
唐衣不感兴趣,但还是道,“好。”
戚容也跟着去了。
今天没下雨,但是依然冷得刺骨,唐衣穿着加厚的丝绒衣服,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
李妈依然担心把她冻着,往她身边靠,挡着风。
上了车之后,李妈又把怀里的暖宝给唐衣。
“车子里的空调都不当回事,这个暖和。”李妈终于会心笑了,枯瘦的身子紧紧的挨着唐衣,似乎很缺乏安全感。
她的手握着唐衣的,李妈那双手是劳作手,粗糙,干瘦。
唐衣心里又酸又暖,脑袋靠在李妈的肩膀上。
到地方后,戚容扶着李妈下车。
李妈很喜欢这些手工量裁的衣服,就带着唐衣去挑选,戚容在门口不易察觉的地方守候。
李妈想给戚容也做一件,就把他拉进去了。
当量尺寸的时候,李妈才发现戚容瘦得厉害,她捂着嘴红了眼睛。
唐衣见不得这个场面,就去了别的房间试衣服。
这间衣店乍一看有点老旧,但是家具装潢都是上乘质量,唐衣看见一台衣柜的材料好像是古木,打算去一探究竟,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扭头去看。
来者是这里的老板娘,就是李妈嘴里的老妹妹。
“沈太太,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一会。”
唐衣的目光顿了顿,笑道,“我随便看看。”
老板娘手里拿着一件很昂贵的皮毛披肩,“来,试试这样搭配好不好看。”
唐衣放松身子让她给自己搭配。
老板娘也上年纪了,但是因为微胖,脸上红润饱满,反而看不出老态。
唐衣心思微动,不免仔细观察她。
她看见老板娘的耳坠上,有一颗不算显眼的黄金耳钉。
耳钉很亮,唐衣觉得这个款式眼熟,脑子里一闪而过某个念头。
“阿姨,我可以看看你的耳钉吗?”
老板娘身子微僵,随即打趣道,“很久的东西了,我戴了几十年,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挺好看,想给我妈妈也买一套。”
来时,唐衣就介绍李妈是自己妈妈。
老板娘还是把耳钉取了下来。
唐衣把耳钉放在掌心仔细看了看,确实有些年头了。
她看了一会,就把东西还给了老板娘。
随后她又在店里挑选了几件最贵的衣服,然后离开。
李妈挺开心的。
唐衣不好打扰她的兴致,就把心里的想法压一压,一路上跟她说说笑笑。
晚上吃饭时,唐衣状似无意提起,“李妈,今天给我们做衣服的阿姨,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妈毫不犹豫道,“我就是想给你们做几件衣服,就托人帮我打听了附近的手工坊。”
唐衣若有所思,“你托的谁打听?”
戚容察觉到了什么,看了唐衣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李妈说,“我常去的那家干货店老板,他路子广,就随口托他打听了。”
说完紧张的问,“有什么事吗太太?”
唐衣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衣服好,下次我再去光顾。”
李妈见她表情轻松,就放心了。
晚饭之后,唐衣把戚容叫去了书房。
唐衣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衣店老板有问题,你先帮我去查查干货店的内幕。”
戚容问,“太太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们去的时候没有公布身份,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平时不怎么出门,她却叫我沈太太,就证明她之前就知道我。”
唐衣往不好的方向想,那这就是一个圈套。
特别是现在风口浪尖,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容许出差错。
“让我笃定她有问题的,是她耳朵上那对耳钉,我调查过韦家,对韦家很了解。”唐衣继续道,“老板娘那对耳钉是韦家很早之前就已经下架的款式,她戴着,或许是盗版,或许是她原本就是韦家的人,还有,她店里的衣服都很平价,但是家具价值连城,我不相信一个普通人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唐衣不希望她是坏人,但是总要做坏的打算。
戚容知道怎么做了。
唐衣相信戚容的能力,点点头就去休息了。
因为这件事,唐衣失眠了一整晚。
她在想对方有什么目的,可是跟沈野在一起之后就很久没有如此伤脑了,一时间很混乱。
因此,唐衣为了不出差错,就选择坐等,不出手。
她静静的等候江城逸和戚容的归来。
不出两天,戚容就把干货店的底细摸出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去查衣店的老板娘,只是揣着明白慢慢的等。
果然当天后,对方就有行动了。
老板娘上门来了,她背着一个大包,态度温和,“沈太太你好,我是温氏的老板娘。”
唐衣立在门口,淡淡一笑,“你好,有事吗?”
“哦是这样的沈太太,昨天你们在我那定了几件衣服,你们走了之后不久我就发现问题了,所以赶紧来看看。”
“有什么问题?”
“我把针线给落在一件衣服里了!”
说到这里,老板娘才把礼貌的表情变成紧张。
唐衣说,“没事,都还没有穿,你进来看看吧。”
唐衣顺势而行。
老板娘跟在唐衣后头,规规矩矩的走着,言行举止都很像一个老实忠厚的仆人。
下人把衣服都拿上来,李妈也来了,见到老板娘好像看到了老朋友,跟她愉快的聊起了天。
唐衣则是坐在一旁,浅浅的喝着菊花茶,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老板娘,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但是她心里又有预感,这个女人不可能就那么简单的。
老板娘在衣服里果然找到了针线,她松了口气,这才坐下来道,“都怪我,平时多细心的,怎么昨天就出了岔子。”
李妈说,“这算多大点事。”
说着她看向唐衣,问道,“太太,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就让妹妹留下来吃饭吧。”
唐衣看向老板娘。
她眼神很平淡,似乎真的在询问老板娘的意见,然后道,“是啊,时间不早了,留下来吃饭吧,家里多一个人,热闹些。”
老板娘推辞了两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妈就去厨房忙活了,做饭这些事,她最开心。
唐衣又喝了一口茶,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她可以确定这个女人有问题了。
做饭途中,唐衣去了一趟卫生间,跟戚容交代了一些事。
她让戚容时刻注意老板娘的举动,并且排查周围有没有可疑人物走动。
这半个小时,老板娘一点异常都没有,唐衣拿了点小礼物给她,老板娘没有接,“沈太太,太贵了,我承受不起。”
“不贵的,你收着吧,像你这样的良心卖家已经很少了。”唐衣把礼物推到她面前。
老板娘觉得一来二去的推辞太过于虚伪,就接下了。
唐衣由此笃定的了一些事情。
这个老板娘刚刚聊天时,李妈叫唐衣太太,她没有诧异。
按常理来说,唐衣告诉过老板娘李妈是她的妈妈,今天突兀的叫太太,她该很惊讶才对,早有准备,那就是心里有鬼。
还有礼物,是唐衣的一个试探。
这份礼物并不算廉价了,刚刚温氏老板娘打开看的时候,震惊太过于虚浮,那是假的。
那她今天来,目的就不单纯。
唐衣倒是想看看,她要准备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当天老板娘并没有做什么,吃了饭她就规规矩矩的走了。
唐衣让戚容跟踪她。
戚容的跟踪很强,很少人能识破,老板娘的反侦查能力也不错,她先回自己的衣店待了一个下午,晚上到点关门了才回去。
戚容紧跟着她。
老板娘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变了,走路低着头,到一个隐蔽的停车场后上了车。
戚容记下了车牌号,一路尾随。
温氏上了车之后,摘下脸上的墨镜,她化了精致的妆,将岁月留下的苍老痕迹遮掩了许多,她语气声调都变了,有几分女主人的口吻,“唐衣开始怀疑我了。”
前面副驾驶的男人抬起眼睑,“嗯?”
温氏这次接近唐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韦老爷。
韦老爷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真正在意的,是沈家突然注意到韦家是为什么,她可不会相信只是头条上说的那么简单。
后来她得知沈野出事了,现在唐衣是孤独一人,带着一个小女儿,寄住在江家。
她针对韦家有很多种理由。
温氏猜不到,她只需要扫平一切阻挡自己的碍脚石。
“她的细节做得不错。”温氏勾唇,带着浓浓的兴趣,“沈家太太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当的,真吸引人。”
男人问,“那她发现你的马脚,没有做点什么?”
“当然了。”
男人闻言侧头看向后视镜,后面好几辆车子跟着,他无法确定目标。
他让司机改路。
戚容为了不暴露自己,特意跟其他车辆并行,当他发现温氏的车子有变化之后,立即停止了跟踪。
他转身回去了,将这些事一一禀告给唐衣。
唐衣皱皱眉,“这么棘手。”
戚容又连夜去挖了韦家更深的底子,他发现无论自己多努力,都一直停留在上次的结果。
韦家就好像冰山一角,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藏着很大的势力。
唐衣却觉得这是好事。
越诱人的诱饵,敌人就越容易上钩不是吗?
接下来很多日子,老板娘都没有再来。
唐衣去看了韦老爷。
韦老爷被关在地下室,地下室阴冷冰寒,他在最恶劣的环境下待了那么多天,身体早就撑到了极致。
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下铺垫着薄薄的碎布,就像一只病死的老狗,正在跟死神做最后的挣扎。
唐衣走进去。
韦老爷已经没有任何攻击力了,他废掉了一只手,瘦得皮包骨。
唐衣道,“这么久了,韦家都没有人来救你。”
韦老爷好像神智不清,听唐衣说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身体还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唐衣让人端来开水。
开水泼了韦老爷一身,他身上被烫得脱皮,韦老爷却觉得有了一丝温暖,立即抱紧了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韦老爷被抬了出去。
房间里有暖气,韦老爷瘫软在地上,唐衣等了两个钟头才等到他醒来。
韦老爷脸色紫青,双眼浑浊,宛如一只恶鬼。
可是他不攻击唐衣。
唐衣好整以暇道,“韦家抛弃你了,我给你一口饭吃,你跟着我怎么样?”
韦老爷神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能听明白唐衣的话。
唐衣在他眼里,看到了缓慢划过的精明和犹豫。
唐衣叫人拿来喷香的米饭,还让人准备了舒适房间。
“不着急,你慢慢想。”
韦老爷刚刚才经历过极寒交迫,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这个时候吃到饭,睡到温暖的床,他的坚持开始崩塌。
没多久,唐衣还在红灯区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回来给他。
韦老爷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掉了。
他愿意听唐衣的话。
唐衣问他关于韦志恒的事,那个卖/淫组织都在哪里活动,都在什么时候活动,韦志恒手里最赚钱的是哪些人。
韦老爷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
唐衣又让戚容去辨认真假,结果不差多少,其他的韦志恒当然要瞒韦老爷,所以他不知情。
唐衣不会出尔反尔,拿钱给韦老爷挥霍,但是不会让他踏出自己的视线。
戚容对此却有疑心。
“那老男人到底是韦家长大的人,他手底下那么大的产业,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舍得,太太,您要小心这是一个计。”
“我要的就是这个计。”唐衣认真道,“我准备那么久,引起韦家的注意,引起韦志恒的注意,都是在给我铺路。”
戚容微顿。
“韦志恒涉猎的范围很广,我变卖韦家的产业作为诱饵,引陆擎上钩,韦志恒一旦跟他交涉,你觉得他不会用自己手里的好货色去讨好陆擎吗?”
那韦志恒会用什么?用手里的女人。
戚容瞬间明白过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太太,这太冒险了,你不可以这么做。”
韦志恒能把卖/淫做得风生水起,他是个如何的人可想而知。
唐衣混在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唐衣表情很淡,“我不在乎冒不冒险,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了,我没有勇气再等下去,戚容,你有吗?没有奚露,你能活多久?”
戚容的血液逆流而上,哑口无言。
他还能活多久?
如果不是那点微弱的希望撑着,他早就不想活了。
唐衣道,“如果我混进去,发现沈野已经死了,出不来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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