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雪梅仍旧在帝都的医院里照顾窦大妈,而老太太的精神明显已经好多了。
这些天,穆铭也一直在医院陪着窦雪梅,帮忙照顾窦大妈。一来二去的,在不知不觉中,窦雪梅和穆铭的情感就增进了不少。
而到了下个星期,窦大妈就即将出院了。这对于窦雪梅和穆铭来说,倒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此刻,窦大妈正红光满面地靠在枕头上,面带微笑,和一直站着的穆铭同志拉起了家常。
“小铭啊,你今年多大了,在家里排行第几啊?”老太太笑眯眯地问道
穆铭同志毕竟是个军人,时刻都不放松自己,就连在医院看望老太太的是时候儿,都站得笔挺笔挺的,跟一棵松树似的。
“噢,是这样的,我今年36了,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个妹妹。”穆铭笑着说道。
窦大妈一拍大腿,十分开心地说道:“36?这个年纪刚刚好啊!我家小梅,今年刚刚三十。你们两个在年纪上,这叫一个合适啊!”
穆铭只是尴尬地笑着,窦雪梅暗地里狠狠地掐了窦大妈一下,低声说道:“妈你别瞎说了成不?我比人家大三岁呢,明年都四十了,你怎么能跟人家撒谎啊?!”
窦大妈狠狠地白了窦雪梅一眼,低声责怪道:“女大三,抱金砖呢!你们两个,绝对配!”
窦雪梅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窦大妈病情一好转,心情就好了,冲穆铭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说道:“小铭啊,别光在那儿杵着,多累啊,来,坐妈这儿!”
穆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窦雪梅,窦雪梅早已被窦大妈搞得有些无地自容了,转过头去,避开了穆铭的目光。
穆铭同志眼见着人家老太太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再拒绝也不是个法子。而且看看窦大妈靠在床上的架势,指挥若定,态度像上级似的。
既然上级都发话了,穆铭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在窦大妈身边坐了下来。
窦大妈拉过穆铭的手,像上级微服私访般亲切地说道:“小铭啊,经过这几天的考察,妈对这个未来的女婿非常之满意。”
说着,窦大妈又拉过穆铭的另一只手,见穆铭的手上仍旧带着那枚所谓“传家戒指”,窦大妈十分满意地点头说道:“哎哟,这枚戒指戴在你手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看啊,你和小梅,你们两个就是天赐的良缘!”
穆铭尴尬地笑着:“窦……大妈……其实,我和小梅我们两个也就是刚认识没多长时间,小梅是个好同志,这一点我知道,我也很欣赏。”
窦大妈紧紧握住穆铭的手,嗔怪道:“哎呦,瞧瞧你这孩子,怎么还跟妈这么见外?你直接叫我妈就行了,叫我窦大妈,显得咱们多见外不是?”
穆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个劲儿地点头:“恩,是……妈……”
窦大妈满意地说道:“这才对嘛。你看,你也知道很欣赏小梅对不对?说实在的,平时啊,追求小梅的人不在少数。我在老家的时候儿,给我们小梅去提亲的,门槛儿都快踩破了,有好些个都是特别有出息的孩子,吵嚷着非我家小梅不娶。可是我琢磨着,小梅一个人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了,怎么着终身大事也该给搞定了吧?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些去上门提亲的人,我都是一口回绝……”
窦雪梅僵站在一边,脸烧得通红,心想,特么的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真是纳闷儿,老太太怎么就这么会编故事呢,怎么就这么会跟人聊天儿呢?
窦雪梅一直听着老太太像超市里推销过期面包的推销员似的,恨不得把她从刚打娘胎里出来的“光荣事迹”都给穆铭讲了一遍,也不管人家穆铭爱不爱听。
但窦雪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可巧这个时候儿,安心就来了。
手里仍旧是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安心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褂,长发精致地挽在脑后,看起来十分有气质。
窦雪梅忍不住跟安心打趣道:“安心啊,我真是嫉妒你,随便这么一穿,气质就出来了。我呢,怎么传怎么都透着一股刚从泰国昨晚变性手术的味道。”
安心看了窦雪梅一眼:“有你这么挤兑自己的么?对了,大妈怎么样了?”
窦雪梅向病床边努了努嘴:“我看她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跟穆铭唠起嗑来没完没了的。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儿还真没发现她还有这特长。
安心白了窦雪梅一眼:“还说呢,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么?要是你早些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大妈会这么费尽口舌地跟穆铭推销你么?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这个穆铭是个可靠的人,你自己也好好把握,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呀。”
窦雪梅叹了口气,有点感伤地说道:“唉,若是放在以前,我心高气傲那会儿,像穆铭这种人,我是压根儿看不上的。这女人啊,过了二十岁之后,就像是一直叫跌的股票,一路从优质股跌成了垃圾股,是越来越不值钱,愿意出价的人越来越少。这男人呢,那就像是潜力股,越来越升值,越来越值钱。要是我们俩二十年前见面,我心高气傲,他一名不文,我看不上他,他也配不上我。”
安心笑了笑,说道:“可现在已经是二十年后了。你不那么心高气傲了,人家也一路变成中尉了。你们两个,现在正好平起平坐了。”
窦雪梅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就是没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好,没有在自己风华正茂的年纪找到一个骑着七彩虹的人来娶我,如今到了风烛残年,整得老太太像推销大白菜似的跟人推销我。一想到这里我就心里拔凉拔凉的。你看看我,再看看你,你多好啊,二十几岁就傍上首长了,现在家庭也有了,孩子也有了,到了你这个年纪,女人该有的东西——地位、声望、家庭,你全有了,你才是人生大赢家啊。”
安心很不高兴听到窦雪梅用“傍”这个字来形容她和君慕白的关系。跟君慕白结婚的时候儿,她们就用这个字来形容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改变不了她们的印象。
可她也不是个花瓶,她也是一个有实力的人。
可为什么别人就看不到她的努力呢?
窦雪梅说完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话说得有些不恰当了,便一拍脑门儿,连忙跟安心道歉道:“那个……心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心直口快,说话也有些不经过大脑思考,所以……”
安心微笑着打断了她:“没关系,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安心嘴上这么一说,窦雪梅倒是真得信以为真了,以为安心真不在乎,便一股脑的把心窝子里的话倒了出来:“说真的很多人都觉得你和首长不配,而且你知道么,当年首长结婚之前,可是很多女兵的梦中情人呢。而且,在军队里,很多人都认为严参谋长和首长比较般配,她更懂首长,并且时时刻刻都在关心首长,不像你,好像一直都是首长在罩着你。”
安心听得心里很不舒服,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噢……是么……”
窦雪梅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骗你没有用。当年我们在宿舍,每天晚上议论最多的,就是首长。每个女兵晚上都在讨论他。”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谈话,而且根据窦雪梅的性格,如果安心不转变话题的话,窦雪梅似乎想要沿着这个话题一直讨论下去。
所以,她终于绕开了话题,对窦雪梅说道:“这些天你照顾大妈也辛苦了,我已经和首长商量好了,等到窦大妈出院之后,就给她安排一个接风宴。怎么样?”
窦雪梅笑道:“何必那么大费周折呢?你们能把她接到这里,救了她一名,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了。”
安心笑道:“都是应该的。窦大妈是你的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妈妈来了,自然应该要隆重招待的。”
窦雪梅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安心又继续跟窦雪梅聊了一些关于窦大妈的病情,然后她想到了在那天晚上和严参谋长的谈话。
从那天晚上和严参谋长的谈话中,严参谋长让安心多多小心窦雪梅,于是,安心打算先跟窦雪梅试探一下。
于是,跟窦雪梅聊着天,安心就慢慢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刘海身上,安心问窦雪梅道:“雪梅,你和刘海什么关系?”
窦雪梅说道:“就是战友关系啊。”
安心试探地问道:“可刘海怎么知道高连长是冻死的?会不会刘海对你撒了谎啊?”
窦雪梅皱眉道:“你是在怀疑刘海?”
安心忙说道激:“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这种可能。”
窦雪梅一口咬定:“绝对不可能,刘海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安心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可根据我的了解,我觉得高连长的死,事情很有可能有蹊跷,不像刘海说得那么简单。”
窦雪梅的脸陡然变得苍白起来了:“安心你……你竟然在背后调查高连长的死因?!”
安心跟窦雪梅解释道:“其实起初,我调查这件事情,只是为了能够让你安心,让高连长走得无憾。这就是我的初衷。但没想到,随着调查的进行,我发现事情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窦雪梅语气冰冷地打断了安心的话:“不要再调查下去了,高连长已经去世了,你应该对死者尊重!高连长已经死得很痛苦了,你为什么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安心表情凝重地说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我认为才应该把此时调查清楚。”
窦雪梅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盯着安心:“你是在怀疑刘海。”
“目前还没有。”
“那你就是在怀疑我!”
安心望着窦雪梅,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我是相信你的,雪梅,如果你真得知道什么的话,你就如实告诉我们吧。我们是统一战线的,我们都相信你。”
“你……们?!”窦雪梅紧盯着安心,“除了你还有谁在调查这件事情?!”
安心不想把更多的人卷进来,就对窦雪梅说道:“只有我。我习惯说成‘我们’而已。”
窦雪梅生气地说道:“简直不可理喻。安心,我以后没办法再信任你了!”
安心说道:“难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窦雪梅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没什么好解释的。高连长就是冻死的,他已经死得很可怜了,你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一个长眠的死者。”
安心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我也就不继续打扰你了。反正大妈也已经很快就要出院了,等到她出院的时候儿,我就过来接她吧。”
“不用了。”窦雪梅的语气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热情,“有穆铭在,他会帮我的。这些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安心只好无奈的说道:“那你注意休息。”
从医院里走出来,安心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她本想是试探着问一下窦雪梅,却没想到窦雪梅对这件事情竟然这么抗拒,丝毫没有要和她沟通的意思。
并且,她刚才似乎已经惹怒了窦雪梅,不知道窦雪梅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二十多年后重新调查这个案子打扰到了已经过世的高连长,还是因为窦雪梅有什么秘密瞒着她呢?
安心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事儿,回到基地,她想去见一见君哥。
去君慕白的办公室,里面却空无一人。
君哥不在办公室的情况少之又少,未免让安心有些疑惑。
这时,一直跟在首长身边的勤务员跑了过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向安心敬了个礼:“安参谋好!”
“你好!”安心笑着跟勤务员回了个礼,“首长人呢?”
一问起这个,勤务员的脸上浮现出了担忧的神色,对安心说道:“首长现在在医院呢,还不知道病情怎么样。”
安心一愣,感觉受了当头一棒:“什么?在医院?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那次跟您一起从外面回来之后,首长好像就受伤了。”勤务员自己也不确定。
安心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立刻直奔基地医院。
君哥怎么会受伤呢?明明回来的时候儿还好好的,为什么关于君哥受伤的消息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直到现在,安心还在怀疑刚才那个勤务兵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可她又意识到,谁敢用首长跟她开这种玩笑?
安心一面着急地想着,一面来到了基地医院。气儿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迫不及待地要进去看看情况。
门口两个战士却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对不起,安参谋,您不能进去!”
安心皱了一下眉头:“为什么?首长是不是在里面?!”
两个战士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不回答,就等同于默认了。
安心着急得不行,什么也不管了,打算硬冲进去,那两个战士再度毫不留情地将她拒之门外。
“对不起,安参谋,您现在不能进去,这是命令!”那两个战士语气冰冷。
安心也火了,怒道:“命令?谁的命令?!”
她男人受伤了,她想要进去陪着他,难道连这点儿权利都没有了?!
“是严参谋长。”其中一个列兵回答道。
安心说道:“可我是首长夫人,首长现在在里面,我有权利进去!”
另外一个列兵毫不留情地对安参谋说道:“您是首长夫人不错,可您也得明白,您是参谋,参谋长的命令还是要听的。”
这个列兵的话让她慢慢地恢复了理智。没错,坦白地说,她就是一个小小的参谋。
一个小小的参谋,在二十七军这种人才辈出的地方,随便拎出一个来,十有八九都是尉官以上级别,像她这种小角色,其实什么也算不上。
可别人处处尊敬她,看得还不是她这个“首长夫人”的名分么。
虽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靠君哥罩着,但是事实上,离开了君哥,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就像现在,她被两个列兵这么挡在这里,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窦雪梅说的没错儿,她的的确确,是“傍”上了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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