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间,我见宋昭整理酒壶时露出了一小截手腕,
那手腕上新添的伤红得厉害,可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随意挽起袖口来,一点也不怕伤口摩擦带来的疼痛。
她许是察觉到了我正盯着她的伤处看,于是偷笑着说:
“这是假的~”
她冲我眨巴着眼,用沾了酒水的指腹在手腕上轻轻一蹭,那红色便掉了大半。
我略有惊讶,而她却很是得意,
“那日婉姐姐也见到了我嫡母如何待我,我若不动动脑筋,怕是哪日被她打死了也没人知道。我为了逃她的打,总会刻意在她前日打出来的伤处上拿胭脂涂抹得更红些。她见我伤重了总怕父亲过问,自然也就收敛了。”
我自小被父母如珠如宝捧在手心,
她这样的小聪明,我自然是没有的。
但她也确实因为她的聪明,讨到了好处。
这般想着,一恍惚间,不知怎地我却联想到了萧景珩。
若宋昭的伤是伪装出来的,那么他的呢?
可转念又想,我与他本无交集,他实在无须这般对我伪装欺骗。
临别时,听宋昭说酒水洒了许多,她得去重新买来,免得又惹了她嫡母生气。
可我见她搓着小手捉襟见肘的模样,便知她是银钱又有缺了,于是道:
“正巧天香楼的醉蟹也是不错,我与你一道去吧。”
我俩买了酒,买了蟹,一道回家去。
近她府前,路过一小贩正在兜售些铜花打的发簪耳饰,
宋昭站在摊前,瞧着什么都觉着稀罕,她有模有样地问了小贩价钱,听小贩说一件不过几文钱,立马转头问我,
“婉姐姐挑个喜欢的簪子吧?你帮我许多次,这礼物可不能推脱了。”
我自幼穿戴都是捡着好的来,像这样的沿街小摊,我甚少有路过停留的时候,
但今日细看,倒觉得这些小玩意虽然用料不贵重,但挽花纹路却是一等一的精巧。
我粗略扫了一眼,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一枚辛夷花簪上,
近来我日日闻萧景珩提及辛夷,这会儿看见了,下意识便伸手想要拿起瞧瞧。
可才触到簪子,却见宋昭从角落里摸出了一根银柳花簪,踮起脚尖来将它佩戴在了我的鬓边。
我轻抚鬓角,难免惊讶,
“你如何知道我喜欢银柳?”
她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簪子好看,很配婉姐姐。”
她从小贩那儿拿过了铜镜,端端正正摆在我面前。我自照,忍俊不禁与她打趣说:
“我虽与你只见过两次面,却总觉得似曾相识似的。我喜欢银柳这事儿唯有家中人知晓,而你却一眼就相中了我所好,可见咱们投缘。”
她也笑得更灿烂了,“婉姐姐喜欢就好。只是婉姐姐若喜欢的是银柳,可为何方才我看你想要选的却是辛夷呢?”
我略有怔忡,默了半晌才道:
“或许是近日听身旁人提及的多了,便下意识想要试一试。”
宋昭努了努嘴,摇头道:
“我在家中比不得长姐乖巧懂事,并不讨父母疼爱。家中唯我们两个女儿,父母偏心长姐,每次买回的礼都是依着长姐的喜好,买了两份回来。美其名曰说我们彼此一人一份,倒显得他们并无偏袒。
日子久了,连我自己都以为我的喜好与长姐相同了,那些原本是送给她的礼,我也该喜欢。后来我长大些,发现那一屋子的首饰我几乎从没戴过,因为我并不喜欢它们,我看见它们甚至会觉得厌烦。我这才知道,我之所以选择默默接受,也仅是因为我害怕这次拒绝了,日后我便更得不了父母给予我那点少得可怜的爱了。”
她一股脑说了这么些,眼神逐渐放空,未免有些失落。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她乌黑的眸子在眼眶中灵巧地转动着,少顷释然一笑,耸耸肩说:
“后来我便想明白了。我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我不必为了迎合任何人去假装喜欢。那些我不喜欢的东西便是强给了我,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我定定看着她,一时觉得她倒是比我活得通透得多,于是在她眉心处轻轻点了点,笑道: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憋了满肚子的大道理。”
“那婉姐姐呢?”她反问我,顺手又拿起了辛夷花簪在我面前晃了晃,“这辛夷花簪也编得好看,姐姐可要试试?”
我瞧一眼她手中簪,又看一眼镜中自己鬓边的银柳,摇了摇头笑着说:
“既然都戴上了,便不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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