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隐约听到动静,以为季妧有事,直接翻墙跃入。
待看清院中情形,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来的正好,把他给我绑起来。”
车夫看了看季妧,又看向地上躺尸的澄明,表情十分之为难。
“小姐,大水冲了龙王庙,澄明也是府里……”
“我知道他是府里的,我现在让你绑他,有意见?”
哪敢有什么意见,尉大管家都说了,一切听小姐的。
车夫找来绳子,按季妧要求,将生无可恋的澄明五花大绑,而后扛去了马车。
季妧跟着要走,被老道士伸手拽住。
“你这人,怎么前脚过河后脚就拆桥呢?”
“还有什么事?”
老道士知道季妧这会儿心情不佳,也不乱卖关子,神秘道:“那个,贫道打算入宫。”
季妧纵然急着赶回汉昌侯府,也被这话惊得不轻。
“你要当太监?”
老道士瞪眼:“我这把年纪了,当哪门子太监!”
季妧松了口气之余,心道你这身份当不当太监也没差。
“那你进宫做什么?”
老道士鬼鬼祟祟看了下四周,而后压低声音道:“郑家最近在招揽道士。”
“刚不是说宫里,怎么又扯到郑……”季妧恍然,“郑国公府,郑贵妃娘家?”
老道士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季妧不解:“他们招揽道士做什么?”
“自然是给皇帝。”
“我刚来京城不久都知道这位皇帝笃信佛家,还经常招相国寺主持进宫参禅论经,有你们道士什么事?”
“那是以前。人嘛,一时有一时的需求,前半生误入歧路,后半生迷途知返,也是有的。”
老道士还在那暗戳戳自吹自擂,瞥到季妧看透一切的小眼神,讪讪打住,认真起来。
“佛家追求的是破除生死轮转、无惧轮回,我们道家追求的却是长生不老,所以常被他们戏称为守尸鬼,还说什么‘纵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
他们又哪里知道,芸芸众生,真正能做到无欲超脱的根本没有几个。是人都有执著的东西,而对一切的执著,其实都可以归结为对肉身的执著。
至于生死轮回、自在受生,何其虚无缥缈?
旁人或可一信,帝王却是不会信的,或者说帝王不敢赌——这一世已然是极致,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来生?坐拥万里江山、享尽世间繁华,谁舍得死?一闭眼一撒手,可就什么都没了。
就这么跟你说吧,但凡是个皇帝,活到一定年岁,都想追求个长生不老。不敢说十之八九,至少也有十之七八。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今世因、下世果,你死后所投生的地方和身份要由此前所做的业决定,他会作何感想?
帝王之路,献血铺就,更有那作孽深的,踏入轮回不怕入了畜生道?即便不入畜生道,投生为贩夫走卒也没甚意思。还不如向天借命,再活他个千儿八百年,最好永生不死……
如此一来,出佛入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季妧好歹也是上过历史课的,知道历朝帝王中,执著于求仙问药的确实不在少数,有的前半生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到了晚年却突然沉迷于炼丹修道,可见即便贵为帝王,面临生死关时也与常人无异。
老道士说的并没有错,只是……
“说了这么多,你是要进宫去给皇帝炼那什么长生不老的丹药?”
季妧缓缓皱眉。
“我告诉你啊老道士,你平时小坑小骗的也就算了,千万别真入了歪门邪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你们祖师爷的骨头都在地里埋着呢,那就是赤果果的现身说法。”
“你把贫道想成什么人了?炼丹虽是道家传统,却不是贫道所长。不过贫道还是要纠正你一下,丹药也不全是坏的,那玩意也有好的,只不过被一些老鼠屎给坏了名声。”
“好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古至今,凡是给皇帝炼丹药的道士都没有好下场。皇帝吃多了丹药,一般都会汞中毒而亡,而皇帝一蹬腿,炼药的道士肯定得陪葬。”
老道士连连保证:“不练药、不练药,贫道只给人批命。”
季妧无语:“你还不如人家炼丹的,好歹是门技术,你就上下嘴皮子一碰,全靠忽悠?”
“靠嘴皮子怎么了?贫道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忽悠下市井小民还行,进了宫你敢给人批个命不好试试?只能拣好的说,偏偏皇帝身边最不缺说好话的,绕京城一百圈也轮不到你,你就别头铁了,继续找你的道友们论道去吧。”
季妧不是不相信老道士的忽悠大法,她是纯粹不想让老道士去蹚这趟浑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进过宫也知道宫里不是好去处。是非之地,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是尽量远离的好。
老道士胡子都要吹飞了。
“你就别管贫道怎么忽悠了,贫道是来找你拉赞助的。”
不用问,赞助这词也是跟季妧学的。
季妧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也没犹豫,直接把随身的钱袋子递给了他。
老道士打开一看,都是些碎银子,一锭整的也只有十两。
“你有所不知,那郑国公家的管家是个死要钱的主,贫道说他下个月要跌断腿他都不信,就要钱……只要用银子打通这关,之后就不用愁了。”
老道士顿了顿,一脸猥琐冲她挤眼:“等贫道飞黄腾达,定十倍百倍还你。贫道可以给你打借条。”
“这些银钱不是给你走后门用的,是给你应急用的,花完了可以再去找我,进宫的心思还是歇了吧。咱不做那缺德事,也不犯那送命险,相信我,广阔天地在民间。”
季妧象征性安慰了他一把,叫上小丁,扬长而去。
“你就是个小家雀,哪里知道贫道的大志……”
老道士气的跌脚,追出门,马车已经启行。
他气咻咻嘀咕:“有你求我去的时候。”
中午已过,季妧还未回来,尉大管家以为她今日又不回来了。
关于这事,福熙堂前后已经找过他好几回,无不是让他管管季妧,一个姑娘家成天往外跑成什么样子。
尉大管家一律只应不听。
这可是侯爷唯一的血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憋在后院多委屈她。
再说侯爷早有嘱咐,万事都要顺着季妧,他自然是听侯爷的。
说起来,侯爷也该……
“管家、管家!”小厮一脸喜气跑进院子,“侯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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