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罗奠山好福气,两个儿子都是俊才,一个Alpha,一个Omega,分别从军从政。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骨子里虽也有点平权意识,但养这俩兄弟的方法完全不同。都说穷养男富养女,罗奠山是穷养罗大,富养罗二,这就导致了兄弟俩迥然不同的脾性和气质。
尽管兄弟两个在许多事的看法上都不大一致,感情却从小到大都很好。
罗望舒出生在隆冬暴雪的夜里,生下来就不足斤两,抢救了两个小时才好过来。他活下来的那一刻,窗外肆虐的风雪停了,变成漫天银盐般的雪沫,月照华庭,把盐雪照出淡淡的光晕,整个雪龙港被月光揿在雪白里。罗望舒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望舒,月御也,神话中驾月的神,是个美好的属意。
五岁的罗靳星扒着育婴室玻璃窗,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刚降临到世上的弟弟,日后更是往死里惯,用事实证明什么叫众“星”拱“月”。罗奠山的“富养女”也不用提,在他心里,罗大是放出去闯的,罗二是放家里宠的。
罗家星月兼得,两兄弟尽管性情不相似,外貌模样却都是一等一的好。人群中流传着一句玩笑话,说罗大是Omega们心中的白月光,罗二是Alpha们心中的红玫瑰。
十三岁那年,第二次性发育。学院重新分班,分为Alpha班和Omega班。Beta没有单独的分班,因为他们不受信息素的干扰。Beta们被按照学习成绩的好坏,分到Alpha组和Omega组。尽管如此,不少顽劣的Alpha还是会用自己的信息素去骚扰Omega。
罗靳星平素性格温和,却在知道有Alpha骚扰罗望舒时,二话不说把人狂揍一顿。
那天下着小雨,罗靳星让罗望舒在车里等他,兀自下车去收拾残局。灰蒙蒙的天,车子被包裹在滂沱大雨中,罗望舒趴在窗户上,百无聊赖地看雨滴在玻璃上缓慢地爬行。
他忽然看到街对面的停车坪里打斗的少年,像两只被激怒的幼兽,厮打间激起一片灰色水花。其中一个是高年Alpha班的,另一个男生他却认不出。
十几岁的少年,骨骼肌肉都在发育,拳脚霸道不留余地,即使远处瞧着也生猛。一方很快占了上风,将那个Alpha班的男生揍跑后,打赢的男孩脱力,仰面躺倒在雨水里。停车坪地面不平整,水洼环绕他,雨水在他四周溅起一小片密集的涟漪和水泡。
鬼使神差地,罗望舒撑伞下车,走到躺着的男孩身旁,才发现男孩周围只有很淡的信息素味道。竟然是个Beta。一个Beta,打败了一个体格强健的Alpha。
地上的男孩睁开眼,转头看了眼那双踩在雨水中的崭新的黑色小皮鞋。他什么也没说,很快爬起身跑了。
没多久罗家迁到潘多拉港,权力的中心。罗望舒转学,只听说罗靳星揍的那两个Alpha事后被算到一个Beta身上,这些都是翻篇话。他也再没见过那个Beta,但他总记得这件事,记得一双被雨水淋湿的乌黑眼睛,好像有许多的执拗和不甘。
十六岁,罗望舒已经常与父亲出入些重要场合。他一颗七巧玲珑心,耳聪目明,学得很快,人前打交道不失分寸和礼数。最青春的年纪,模样刚长开,又是罗家的Omega,什么样的目光停在他身上都不奇怪。
罗望舒憎恶那些目光,却不得不笑脸相迎。他笑脸相迎时,又总觉得自己像盘菜。
他也谈过一次恋爱,后来不知怎么的,在情字上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大有些恃宠而骄,恃靓行凶的意味。
对于许多Alpha而言,罗望舒的确是他们心中的男神。他们最想追的Omega是他,最想睡的Omega也是他。如果有一份男神问卷调查,罗望舒必然蝉联榜首多年。
年轻,鲜活,矜贵,很多美好的词都能放到他身上。月牙儿样的一个人,Alpha们伸出手就能捏碎,偏偏碰不得,摸不成,他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再长几年会是联合国会的云和雨。
罗奠山也曾经物色过女婿,敢于上门的大部分是军政商三界的大佬。罗望舒不吃这一套,不但一个都没看上,还因为这烦不堪言的事跟罗奠山吵过一架。罗望舒把罗奠山气得十分没脾气:“罗家从雪龙港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为了交配的。”
后来这番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每个字里的倨傲与矜娇都能挑起一个Alpha最原始的征服欲。从此以后,罗望舒的名字就代表着权力与欲望,是每个Alpha都想征服的一朵红玫瑰。
可他偏偏谁也不选,任凭Alpha们野风似的情|欲吹到他面前,而他是一线香,风来就散。
于是都说他这样的人,要么一辈子不栽跟头,要么就会在谁身上栽个大跟头。
罗望舒难得对人起了点好奇心,那是在国会的图书馆里。巨大的书架和分层堆叠式的廊梯,把空间分割得恰到好处,灯光也柔和舒适,空气中酝酿流动着茶与咖啡的香气。一个男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灯光昏暗面容模糊,气质是吸引罗望舒的那一款,只是他面前放着一瓶……果酒?瓶装的那种,批量生产的。
在国会的图书馆配瓶装果酒,这品味打消了罗望舒的念头,他自觉无趣地起身,准备离开。
一个Omega从层层叠叠的书架里跑出来,模样太年轻,显然不是国会里的人,他有点兴奋地凑到角落的男人面前。他说话声音有些大,男人食指放在唇上,于是Omega的声音低下去,随手拿过桌上的果酒抿一口。
原来是有主的人,他想,那就没什么念头可起了。
走的时候还是瞟了一眼,只看到桌上倒扣的书:《人类退化简史》。
后来几次来图书馆,他老想起那个坐在角落沙发的男人。什么样的人会穿得西装革履,在联合国会的图书馆里坐在角落读《人类退化简史》?罗望舒想象不出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看人时的眼神,那天的一切都模糊又朦胧,他记忆里留下的只是个大致的形象。
毕竟是件芝麻事,没过几天罗望舒就忘得干净。接下来的年底是联合国会最忙的一段时间,也让他彻底没时间往图书馆跑。
年初,罗望舒前往雪龙港办事,跟当地几个老朋友吃饭,完了后都不给他走,说包场去唱会儿歌,聊聊天。潘多拉港这种营生已经很少了,被一提罗望舒也有点心痒,三五人基本都是Omega,还有一个Beta,开了包间房。
唱歌聊天倒也尽兴,只是到了后半截人渐渐散了,几个Omega也都是有家室的人,家里的Alpha纷纷来接人。
罗望舒扶着墙壁去洗手间,一个男人从远处的包房里退出来,靠在墙上打终端电话。他梳上去的头发垂下一绺在眉前,眼睛的轮廓很深。灯光是亮紫,又或是桃红色,把他染出一点桀骜的情调来。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形象,罗望舒却想起那个在图书馆见到的男人。
走廊各种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罗望舒本就喝过酒不舒服,扶着墙壁慢慢走,心想今天出来这一趟,还是该提前安排好司机才对。斜下里忽然冲出一个醉汉撞在他身上,浓烈的信息素让罗望舒皱眉,胃里更翻江倒海地不舒服。醉汉也是神志不清,似乎把他当作别人,罗望舒却不太有力气推开他。
一抬头,走廊远处的男人已经挂掉电话走到跟前,他把醉汉拽到旁边说了些什么,再过来时一个人。
“你还好吗?哪个包间,送你回去。”嗓音醇厚,罗望舒这时候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他大口喘息,胸口气闷,这不是个好征兆,他得赶紧离开这地方,不能耽误。他当时难受得厉害,只记得临走前不忘在男人口袋悄悄塞了张名片。
凌晨睡得不安稳,五六点钟自然醒,终端上没有陌生讯息。又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是没任何信息。
当天晚上罗望舒拎包走人,回了潘多拉港。
后来罗望舒想,在他跟周焰正式认识之前,其实已经见过三次,但三次都擦肩而过。这到底算有缘,还是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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