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老街上的铁匠铺就乌烟瘴气, 从门外冒出了滚滚浓烟!四周铺子的店主纷纷跑来询问出了何事, 生怕走水!殃及了整条街!
药铺的徐掌柜, 用袖口捂了口鼻,走进铁匠铺, 只见牛铁柱正在训斥着徒弟李小六:“这孩子!怎么不把自己也扔进烘炉里烤了!”
李小六低着头, 收拾地上的一片狼籍, 心一慌被散掉的烘炉碎块儿烫上一下,疼的死呀咧嘴。
牛铁柱见到徐掌柜进来, 急忙寒暄:“哟!您老怎么进来了,怪热的!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 别熏坏了您!”说着, 搀扶着徐掌柜出了门。
门外站了老街上开铺子的好几位店主。
徐掌柜放下袖子,先是咳嗽几声, 将呛进胸口的烟雾咳了出去, 这才开口:“铁柱, 你这铁匠铺浓烟滚滚的!熏了半条街!半天也不出来个人影儿, 街坊都以为是走水了,就差敲钟救火了!”
“是我的疏忽,光顾着训小六, 忘了出来跟各位解释一句了。都是我那个傻徒弟, 许是热糊涂了,煅打的时候竟忘记将铁器移到铁墩子上,直接在烘炉上砸了起来, 也不知用了多大的蛮力,竟将那烘炉给砸塌了,正巧烘炉旁边放了淬火使的冷水,将火熄灭了去,只是水火不容的,自然起了烟雾。还请各位街坊请多包涵,虚惊一场!虚惊一场!”牛铁柱陪笑道。
“原来如此,日后小心着点儿啊!”点心铺的胡大婶儿一边嘱咐一边转身回了铺子。
笔墨店的李爷爷也开了口:“铁柱,你那个徒弟,可是得好好管教一下,上次差点把铺子烧了,这回又险些走水,不省心啊。”
“是!您说的是!我这就回去教训他,大日头底下怪晒的,您老快请回去吧。”铁柱劝着李爷爷。
李爷爷便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回了笔墨店。
药铺的徐掌柜也一边儿咳嗽一边儿回了药铺。街坊四邻纷纷作鸟兽散回去了。
牛铁柱这才回到铁匠铺。看见李小六收拾的差不多了,在他后脑勺轻轻打了一巴掌:“害老子在外面儿为你赔了一圈儿不是。刚才伤着没有?”
李小六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抿着嘴唇摇摇头。牛铁柱拉过他的身体,查看一番,除了刚才收拾时手上烫了个泡,其他地方都没事,便牵着他出了打铁铺,径直进了对面的药铺。
这边徐掌柜刚坐稳,就见牛铁柱儿领了李小六进门,便见怪不怪的冲柜上的伙计吩咐了一句:“一瓶红花油。”
伙计拿来红花油,牛铁柱要给钱,徐掌柜并不接钱:“你这是做什么!都是街坊,小六也怪可怜的。自小没了爹,快给他涂上药吧。”
牛铁柱接过红花油,谢过许掌柜,赶忙给李小六上了药,李小六忍着疼乖乖让他涂药。涂好了药,李小六跑去徐掌柜面前,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谢了一番,才跟着牛铁柱回了铺子。
回到铁匠铺,烟雾早已散尽。师徒二人合力将烘炉重新砌好,已是午时了。李小六的娘,张桂花,提了篮子送午饭来了。
“牛师傅!吃饭了!”张桂花一边说一边将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拿出一碟白菜豆腐,一碟青椒肉丝,四个煮鸡蛋,并三个馒头一起摆好。
张桂花招呼李小六到身前,用袖口擦着他头上的汗,笑着问:“今儿个可好好跟着师傅学手艺了?有没有闯祸惹师傅不高兴?”
李小六一脸心虚的看看牛铁柱,牛铁柱一边走到桌前拿起个馒头咬上一口,一边大咧咧的回道:“今儿个还好,并未生事,只是他将自己的手烫伤了,已涂了药,婶子且安心吧。”
李小六听罢,呼出一口气,急忙冲着张桂花点头,表示自己没有闯祸。
张桂花便放下心来,对他笑笑:“那娘就回去了,你好生听牛师傅的话,干活儿勤快些,莫要偷懒。”
李小六又一顿点头如捣蒜,送张桂花走到铺子外,望着她走远了,咧嘴笑笑,高兴的回道铺子里。跑到牛铁柱身前站住,鞠躬作揖,多谢他刚才在张桂花面前瞒着上午的事,不然张桂花又要忧心了。
“得了!得了!莫行礼了,师傅只盼你下次仔细些,莫把我这铁匠铺给拆了就好!快来吃饭吧!也不知道咱俩谁是谁徒弟!整日为了你在外头认错。”牛铁柱不耐烦的嚷嚷两句,放下筷子:“食困,我去打个盹儿,你吃饱了也歇歇,养足了精神!那口锅最晚明日须得打出来交货!”说罢,便掀起的门帘,走进里头的卧房呼呼大睡了。
李小六拿起盘子里剩下的一个馒头,看了看眼前的菜,又笑了。白菜豆腐剩了半盘,青椒肉丝里的肉,牛铁柱全给他留着了,还有两个鸡蛋。一上午心惊胆战的,他的确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
荣城的豆腐西施张桂花腰肢纤细,面容姣好。每日里来买豆腐的人络绎不绝。二八年华,经媒人介绍,嫁了个官兵,相公名叫李大五,爹娘死的早,年少参军,武艺不错,当了个旗长,在宋城当兵。金桂花便跟着李大五,嫁去了宋城。李大五常年在军营操练,夫妻聚少离多。金桂花怀了身孕,一个孕妇无人照顾,便收拾细软,回到了荣城的娘家待产。
宋城有座骆驼山。不知何时,山上汇集了一窝山匪,山匪横行,闹的宋城居民不得安乐。官府便派遣了官兵去骆驼山上剿匪,山匪狡猾,设了陷阱。假意兵败,引追兵入山,待追兵进了山中腹地,山匪便四面包抄。一众士兵中计,一百二十人无一生还,这其中,也包含了金桂花的相公李大五。
官府得了消息,不禁震怒,第二日派兵一千,上山剿了匪!只是被那土匪头子落荒而逃,不曾捉住。
张桂花就要临盆之时,得了宋城传来的消息,听到相公战死,悲痛欲绝,动了胎气,生下李小六之后,她在宋城已无依靠,便留在娘家,在老街上做起了卖豆腐的老买卖。只是经过丧夫之痛,又早产了孩子,伤了元气,脸色蜡黄,再不是往日那个豆腐西施了,容颜老去,成了一名普通村妇。
李小六是个早产儿,先天不足,到了五六岁还不会说话,张桂花带他瞧过几个郎中,都说是胎里带来的哑症,无药可治。张桂花也不灰心,李小六是李大五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只要有这个孩子在身边陪伴,她就有力气继续活下去。
到了李小六八岁的时候,老街上开了一家铁匠铺。铁匠名叫牛铁柱,并不是本地人,此人身材魁梧,面相凶狠。性格却与皮相相反,是个极好说话的憨人。老街上的店铺,谁家需要帮忙干个体力活,他都首当其冲,不厌其烦。慢慢的,大家知道了他的性情,也就不再怕他了。
牛铁柱是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人憨厚,铁匠铺的生意也好。赵媒婆来给他说过亲,他却婉拒了。推说自己命格不好,天生妨人。妨死了爹娘兄弟,不敢再娶亲害了别人。如此一来,赵媒婆败兴而归,少赚了一笔做媒钱,很是不快,就在外面大肆宣扬牛铁柱命硬克人这件事。
街坊四邻听了这般说辞,非但没有冷落牛铁柱,反而对他更加关怀,可怜他如此好的品行,却要孤独终身。
牛铁柱倒也不在意,憨憨的说,没了家室拖累,一个人休闲自在!周围人便笑他是傻人有傻福,这样想得开,也是福气。
牛铁柱喜欢吃豆腐,每日铁匠铺收了工,就去张桂花的豆腐摊买上几块豆腐,回到铺子里用小葱拌了豆腐吃。日子长了,跟整日陪着张桂花卖豆腐的李小六也熟了起来。每次张桂花切豆腐的时候,牛铁柱都要与李小六掰掰手腕,逗他一逗。
“来!让牛叔试试!小六力气又大了没?”说罢,牛铁柱伸出手来。
李小六便高兴的咧嘴笑着应战,一大一小,两只手掌交互握在一起。往日里,牛铁柱都故意输给他,这一次,二人却是僵持了好久,李小六手酸的不行,终于软下来认输了。
一旁的张桂花笑着将豆腐包好,递给牛铁柱。
牛铁柱接过豆腐,笑着拍拍李小六的头说:“小六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这手劲儿,可以做我徒弟了!你可愿意跟着我学打铁?”
李小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起来,使劲儿点头!又转头看看张桂花。
张桂花更是欣喜若狂,落下热泪,感激的问:“牛师傅!你真肯收了我家小六当徒弟?不嫌弃他不能说话?”
“那是自然!我每日试他的手劲儿就是看准了收他当我徒弟呢!”牛铁柱憨笑。
听了牛铁柱的回答,张桂花急忙在李小六背上拍了一把:“小六!还不快给牛师傅磕头!”
李小六听了张桂花的吩咐,也连忙跪在牛铁柱身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待抬起头来,额头都红肿了。
牛铁柱大笑:“这憨劲儿倒是随了我,果然是该做我徒弟!”说罢,又转头对张桂花说:“婶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张桂花一边用袖口擦去眼泪,一边回:“牛师傅都肯收小六做徒弟了!有何事尽管说!我定尽力而为!”
“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也知道,我一个单身汉,不会做饭,总吃小葱拌豆腐也不是常事。我想每月交给婶子一些银子,婶子中午与晚上,帮我和小六做些日常吃食送到铺子里,可好?”李铁柱不好意思的说着。
“嗨!就这啊!我当什么大事了!打明儿个起,我就给你们送饭到铁匠铺!”张桂花笑着应了!
“那就谢谢婶子了!”牛铁柱急忙从怀中拿出二两银子放在豆腐摊上:“婶子!这二两银子是这个月的饭钱,您先收好!”
张桂花见了二两银子,心下大惊:“牛师傅!二两银子够我一家四口人吃上两个月了,这实在太多了,一两就够了!”
牛铁柱并未收回银子,只笑笑说:“婶子,小六儿要学打铁这门手艺,每日得多吃些肉蛋,才好长力气,不然连铁锤都拎不动,您且听我的吧。”
听了这话,张桂花便不再推脱,千恩万谢的收起了银子。
自那之后,李小六便成了铁匠铺的学徒,跟着牛铁柱学起了打铁的手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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