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飞雪之间,那巨蟒立于庙外小院内,身长不知几何,仿若遮天蔽日。
众骑士口干舌燥,两股战战,无不骇得魂飞魄散,只觉手中大刀渺小如尘,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尔等卑微蝼蚁,竟敢以火焚吾,害得吾这一身漂亮白磷,化为丑陋黑鳞,尔等——通通该死!”
吼!
门外白蟒似是怒极,猛然一声怒吼。
吼声震天撼地,只震得庙内地面龟裂,就连那神像也是轰然坍塌,落地化为满地齑粉。
众骑士越发惊骇,两股战战,根本提不起反抗勇气。
就连白衣少女也是头皮发麻,顿觉棘手。
于那无人看到之地,瞎眼少年却是目瞪口呆。
于周长生而言,这白蟒大则大矣,却也就和为首骑士身高无异,且浑身一片焦黑,明显是被白衣少女刚才那一记弩箭所重创。
如此一条奄奄一息的蛇儿,却还敢在大门外装神弄鬼,耀武扬威,竟也能吓得一众披坚执锐的强大骑士,胆战心惊?
这,岂不是很可笑?
偏生那看似聪明冷静的白衣少女,居然也目带戒备和忌惮,似被那白蟒给震慑。
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耳畔忽而传来几个骑士的窃窃私语,隐隐有诸如“神像坍塌、大地龟裂”之语。
“神像明明完好无损,大地亦是平整无暇,何来坍塌龟裂住一说?”
少年越发愕然,忽而心中一动,想到不久前,他曾催动丹田内黑气,凝聚成蛇尾,从而迷惑众骑士,让众骑士豁然惊醒,始知村妇乃是妖蛇假扮那一幕。
少年顿时豁然开朗,暗道,原来这蛇儿虽是妖,却并不甚强,绝非什么大妖。
它甚至畏惧这一屋骑士,亦会被弓箭所伤,只能辅以迷幻妖术,从而狐假虎威,让人忌惮。
须知这些骑士虽强,身披精铁铠甲,但他们一旦斗志瓦解,心生惶恐,自然生不出抗拒之心,只能任人屠戮,便人再多,那亦是无用。
“可为何,这妖蛇的幻术对我无用,莫非是小黑石之功?”
扫了一眼丹田内的小黑石,周长生越发感慨,始知牛哥所赐之厚,绝非他所能想象。
“蛇仙大人,可否饶过我家大小姐一命,您不就是想食人,我等自愿让您就食,只求您能放过我家大小姐。”
阿大忽而跪地磕头,凄然而道。
“我等皆愿自缚跪地,绝不反抗!还请蛇仙大人开恩,饶我家大小姐一命!”
砰!砰!砰!砰!砰!砰!
众骑士纷纷跪地磕头,无不哭声戚戚,语气却一片坚定。
“我白素,何德何能,尔等何以至此。”
白衣少女眼睛赤红,伤感扫了一眼众骑士,猛然抬起头,愤然望向屋外妖蛇,冷声喝斥道:
“那妖孽,我白家乃是郡城大族,便是今日你真能得逞,但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待到雪停天明之际,我白家‘飞云骑’三千铁骑,定会马踏此间,火烧河神庙,将方圆百里屠尽,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桀桀桀桀桀!
闻言,白蟒纵声大笑,不屑而道,“只要将尔等全部吞食,所谓山高皇帝远,便是你白家如何了得,就连消息都收不到,如何替汝等报仇?”
这!
白衣少女顿时语塞,心中顿时惶惶,表面上却一片镇定,傲然冷声喝道:
“不错,的确可如此!但我白家世代为秦王牧马,已为大秦牧马八百载,深得当今大王信任。”
“我乃白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若是我身殒,我祖父便是寻不到凶手,也会恳请大王追凶。”
“大王坐镇神都,身侧有宗师立于金銮殿,一旦大王下令,以我大秦宗师之神通,抓尔等区区小妖,又有何难!”
吃区区几个凡人罢了,竟也如此麻烦?
庙外飞雪漫天,白蟒默然无语,脸色不断变幻。
虽说庙内少女声色俱厉,这话半真半假,并不见得为真。
但这白蟒本就聪慧,虽修为不高,却狡猾异常,善于声东击西,迷惑骗人之术,这才能在永夜三百年间逐步变强,活到了今日。
它本就是惜命之妖,深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明知少女可能以言讹诈,却又不得不防。
权衡利弊之后,白蟒顿时冷笑大喝道,“你这小丫头,也无须用这等不入流的话术,诳骗于吾。”
“念在昔年吾大道未成之时,也曾和你白家先祖有过善缘,今日,吾便饶你一命。”
“不过你今日以火箭烧吾,是为不敬!你这些手下,就当成赔罪之礼,吾勉强笑纳便是!你,可有异议?”
这!
闻言,白衣少女顿时犹豫。
“先生赐予的护身符篆虽强,却只能庇护我不被妖魔所害,根本救不了大家,这可如何是好?”
虽明知如此是最好结局,白衣少女却终究心生不忍,一时间举棋不定,竟有些迷茫。
然而就在这顷刻之间,白衣少女却惊讶地发现,在她脚下的篝火灰烬,居然随风化为一串字迹。
却原来,那躲在神像后方的瞎眼少年,终究见不得无辜之人被害,这才不惜透支精神,再次催动黑气,凝聚而成,化为字迹。
“真相,竟是……如此?”
白衣少女看完周长生的提示字迹之后,顿时大惊失色,心中不禁泛起滔天怒气。
不过这少女见多识广,本就不是普通人,她表面上依旧冷若冰霜,并没让妖蛇看出任何端倪。
“蛇仙前辈,你的条件我答应,但这些骑士跟随我多年,如今他们即将赴死,可否容我交代最后几句?”
待到少女抬头之时,俏脸上忽而出现了一抹戚戚然,眸中带泪,颤声而道。
“倒也不无不可,但只能十息功夫,一!”
白蟒顿时大喜,故作高深莫测,冷声而道,并开始计数。
众骑士目带绝望,无不步履沉重,红着眼走到少女身边,纷纷跪地而道,就要留下遗言,却被少女以眼神制止。
众骑士本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看此景,顿觉蹊跷,纷纷循着少女的目光,低头一看,待到看清楚地上字迹之后,众骑士无不震动。
“好了,尔等放心去罢!尔等家人,我白家自会妥善照顾,绝不辜负!”
眼见阿九目带激动,似乎想说话,白衣少女赶紧大喝,拂袖转身,只留给众人一道孤傲决绝的绝美背影。
“诺!”
众骑士这才惊醒,纷纷痛哭,转身朝着大门外走去。
“这荒野之地的,鸟不拉屎鸡不生蛋,足足两百年没人影儿出现,今日居然一次来了如此多的血肉,不错,不错!”
“待到吃光他们所有人之后,我定能修为大进,有资格‘入府’拜‘山君’,前途无量!”
白蟒越想越激动,张开血淋淋的森然大口,就要将这些走出庙宇的骑士一口吞噬。
然而就在此时,所有骑士刚走到门槛之处,却忽而集体止步,纷纷摸出怀中炎火石,用尽全身所有气力,奋力掷于白蟒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轰!
顷刻间,地动山摇,雷鸣声起!
于这黑夜白雪之间,一道璀璨火柱冲天而起,映照方圆数十里。
这巨大的动静,也让十里外的马家村的村民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却并无人敢开窗窥探,所有村民蜷缩被窝之中,无不目带惊恐,瑟瑟发抖。
唯有胆大如马有才这样的恶少,仗着家族人多势众,恶奴遍地,这才壮着胆打开窗。
远方那火光如龙似蛟,冲霄足足十几息,这才渐渐弱了下去。
“那,究竟是什么?”
马有才一脸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只疑神灵震怒,不禁越想越害怕,赶紧将木窗合拢。
大河岸边,竹林一片。
竹林深处,课舍清幽。
私塾后院,一位儒服老者负手而立,任凭漫天飞雪坠落,却无一片雪花能落在老者周身,竟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就连老者身后,那位驼背跛脚,面容枯槁的青年杂役,浑身竟也是热浪蒸腾,将四周坠落的飞雪直瞬间气化,化为漫天白雾,冉冉而起,仿若仙家中人。
一老一少远眺远方,皆久久不语。
一直到火光渐渐弱了下去,远方雷鸣之声全无,儒服老者这才淡淡而道,“国忠,你怎么看?”
“夫子,以学生之见,想必十里外的河神庙出事了。不出意外的话,乃是那条被您饶过一命的小蛇儿再次作恶,不慎踢到了铁板,恐已是凶多吉少。”
跛脚青年恭声而道,“学生这就前往河神庙探查一番,若是那蛇儿未死,学生便替天行道,斩了那蛇儿便是。”
那白衣少女和众骑士胆战心惊,被忽悠得晕头转向,一直到周长生提醒,这才群策群力,以大量炎火石活生生烧死的强大白蟒。
落在这跛脚青年口中,却仿佛微不足道,随意吹口气,便可灭杀一般。
“那倒也不用。”
王老夫子淡淡而道,“那妖孽实力不足,却妄图窥探大道,如今命丧破庙,纯属咎由自取,且去睡罢!”
诺!
跛脚青年也不惊讶,再次恭敬而拜,转身而去。
“呵!替天行道?”
一直到青年走远,王老夫子抬头仰望苍天,苍老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国忠啊国忠,你可知,若非‘替天行道’这四个字,为师又何至于……”
哗!
一阵狂风拂过竹林小院,天地死寂,雪落无声,哪里还有王老夫子的踪影?
“今夜极冷,天寒地冻,雪又如此大,也不知道小师弟他,能否活着熬到明日,唉!”
竹林私塾一间破旧柴房内,跛脚青年望着窗外漫天飞雪,脑海中浮现出少年周长生的瘦弱身影,不禁一声轻叹,目带忧色。
但青年也知,他虽能救周长生,却会因此而交恶夫子,让那瞎眼少年错失拜师机缘。
“朝闻道,夕可死矣,小师弟道心如斯,我便是相救,他恐也不会领情,反而会责怪我断他道途,罢了,罢了!”
犹豫了片刻,青年忽而颓然而叹,不禁心中有些戚戚然。
十里外。
破庙之内。
望着那被大火焚烧而死,倒地再无动静的白蟒,众骑士长吁了口气,脸上浮现出难得笑意。
神像后方的瞎眼少年,也不禁如释重负,明白危机解除,他再也不用担忧被那白蟒所噬。
然而下一刻,眼见那白衣少女大步流星,竟飞快朝着神像而来。
意识自己踪迹外泄,已被少女发现的少年,顿时额头冒汗,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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