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往路边的一辆车走去,这是她租来的车,行李都还在车上。
她没打算在天海市待太久,这次过来,是永别了。
坐在驾驶位上,她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车窗外。
远处,芳草萋萋。
宋少焱的墓孤零零地矗立在那儿,安安静静,四周种满了垂杨柳。
等到了春天,柳树会发芽,而人……却再也不会回来。
眼前,又出现了宋少焱的身影——
高大的身材,笔挺的西装,俊朗的五官,儒雅的笑容。
他站在那儿像是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远方。
“少焱……”宁安伸手想碰一碰他,但,手指头却碰到了冰凉的车窗。
冰凉的触感让她缩回手,一个激灵,她才回神,宋少焱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她的眼底是说不清的凄凉,有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始终蒙在她的眼睛里,脸色虽然平静,但心口却狠狠揪着。
渗透进四肢百骸的痛意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还记得那天去给宋少俊送排骨汤,陡然在桌子上看到宋少焱死亡证明时的感觉。
那一刹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灵魂被抽走了。
父母去世后,她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的状态,不接受别人的爱,也不会去爱别人。
直到那一年的舞会,宋少焱出现。
青葱年华,岁月静好。
他就像是温暖的冬阳,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让她再一次知道,平静的心也会怦然跳动。
心像是活了。
她开始暗恋他,开始追着他的脚步跑。
她知道他优秀,她也学着让自己变得优秀。
也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就为了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印象。
然而这些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活在自己的独角戏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充当了一个破坏者的角色。
如果爱一个人也有错,那她可能错得很离谱。
宋少焱至始至终爱着的人,都是顾回音。
不是她。
宁安静静看向窗外。
只见顾回音已经走到墓碑前,给宋少焱上了一炷香。
“少焱,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以后不会来了。”宁安看着墓碑,喃喃自语,“如果有来世,就让上天不要让我们遇见。”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没有因,就没有果。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明媚,四周萧冷而肃静。
宁安收回目光,打开手机。
这才发现,少俊、吴嫂还有雨欣都给她打了电话。
她看着宋少焱的墓碑,给吴嫂回了一个电话。
“宁小姐,你终于接电话了,宋总在找你,到处找。”那头,吴嫂很紧张。
“对不起,我会回一个电话给他的。”
“宁小姐,你在哪里?你两天没回来了,小糖果哭得厉害。”
“宝宝呢?”
“在玩布娃娃。”
“让她接个电话。”
“好,好。”
所谓的接电话不过就是让小糖果咿呀呀地在手机那头叫两声,又或者是哭几下。
宁安想小家伙了。
不一会儿,那头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小家伙在敲手机。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含糊不清。
小家伙什么话都不会说,但尽管如此,宁安却听得出神,脸上都是满足和幸福的笑容。
“宁小姐,小糖果今天没哭,很乖。”
“悠悠,妈妈明天就能回家看你了,想妈妈没有?”宁安抓着手机,眼底都是慈爱的笑意。
小家伙没有回应,宁安还是在跟她静静说着话:“妈妈来看你爸爸了,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恨妈妈把你生下来,却给不了你父爱。可是妈妈很喜欢你,你要一直陪在妈妈身边,不要离开。”
不要离开。
她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人离开。
自幼父母双亡,宋少焱也走了。
她的爷爷年纪也大了,还好小糖果陪着她。
那头的小家伙自然听不懂宁安在说什么,只是,她听到宁安的声音,会笑。
宁安很感谢少俊,在她准备去做流产手术的时候及时拦下她。
没有少俊,也不会有平平安安诞生的小糖果。
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她都没有要过,唯一一条裙子,穿了一次后她也再没有穿。
但,小糖果是他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也是最好的一个礼物,她收了。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的墓碑上,眼底是幽邃的宁静,如天空,静谧而安宁。
“小糖果,他是你爸爸。”宁安幽幽道。
那头的小家伙“啵啵”动着嘴唇,小手摆来摆去。
“妈妈现在就回家。”
墓碑前,顾回音还站着,像是在跟宋少焱说着话。
宁安已经不想再去掺和什么,她得回纽约了。
人活着,总得向前看。
挂上电话,她最后看了一眼墓地。
阳光晴好,万丈光芒。
“少焱,我走了,以后不会来了。”宁安微微牵动唇角,她知道他不愿意见到她,“我会照顾好小糖果的。”
最后的最后,她收回视线,启动车子。
黑色的车子像一个点,渐渐开下山,离开墓园。
这儿的一切都是那样平静,不起涟漪。
她的一颗心空了,这个城市里属于她的记忆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宁安疲惫地皱了皱眉头。
从昨天夜里赶过来,从深夜站到凌晨,她的头很痛。
手也有些颤抖。
眼前,总是时不时浮现宋少焱的面孔。
开了一段路,宁安觉得不能再开了,这样下去要出事。
她把车停靠在路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沉默。
这段路离墓园已经很远,她的心却还在激烈地跳个不停。
喉咙里有腥甜的味道,一阵阵涌上来。
她知道,是血。
镇定了几分钟,稳定住情绪,她给宋少俊打了电话。
“安安!你在哪里?”宋少俊几乎是很快就接起电话,语气是鲜有的焦急。
“我在天海市,没事。”宁安压住情绪,“送少焱最后一程。”
宋少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差不多已经猜到这个答案。
他点点头:“看过了吗?”
“嗯。”
“情绪还好吗?要哭就哭出来,或者回纽约,我还在。”
“还好,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的。”
“你是没有那么脆弱,但你也不必那么坚强,如果可以,我的肩膀能借给你靠着。”宋少俊嗓音平静而柔和。
有时候,他倒希望她没有那么坚强。
至少,她回过头时会发现,他还在她身后守着。
“少俊……”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终究哽咽不成声。
宋少俊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不在天海市,不在她的身边。
他知道她自幼父母双亡,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习惯自力更生,不依靠别人。
也正因为如此,后来不管遇到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喜欢一个人抗着。
“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宋少俊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承诺,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从来不会轻易许什么诺言,但只要许了,就能做到。
就比如他说过会对小糖果好,如今他也在一步步实现,将小糖果视如己出。
宁安没有出声,只是捂着嘴巴一直在哭。
泪水打湿了她的衣领,打湿了方向盘。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安安,回来。”宋少俊听到她的哭声,很是心疼,“我在家等你,做你喜欢喝的冬阴功汤,小糖果也在等你。”
“好……我现在就回家……”
“嗯,听话,坐最近的一趟飞机。”
宁安拼命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回家了……
她想窝在暖和和的家里,看着可爱的女儿。
天海市太冷,她的心都像是在冰窖里一样,仿佛再多待一刻,就会被冻住。
宁安挂上电话,擦干眼泪,鼓起莫大的勇气继续握紧方向盘。
车子再一次启动,平缓地驶在去往机场的马路上。
再也不会回天海市了。
路上,她又给张雨欣打了一个电话。
张雨欣正在陆宅焦急地等着陆海宁的消息,听到电话,惊了一下,迅速接起。
“安安!”
“是我,雨欣。”宁安的声音还不怎么平静,如鲠在喉,“雨欣,让你牵挂了,我没事。”
“你去哪里了?我听说你没在纽约?”
“嗯,来天海市一趟,等会儿就走。”
“现在就走吗?我也在天海市,不跟我见一面?”张雨欣焦急道,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了,小糖果还在家里等我,我们美国见。”
“也好,你保重。真得没事吗?”
“没事,真的。”
张雨欣有点放心不下,正好这时,陆海宁从客厅外走进来。
说了几句话后,张雨欣搁下手机。
“我接到安安电话了,她没事了,在天海市。”
“嗯。”
“发生了什么,你查到了吗?”张雨欣挽住陆海宁的胳膊,脸上都写满焦急。
“宁安从纽约回来看少焱。”
“少焱?他……”
“不在了。”
张雨欣捂住嘴巴,眼底是震惊的色泽,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海宁。
然而,陆海宁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她在陆海宁的脸上看到了沉重和悲怆。
不在了……
那么就是说,矿难的事是真的了?
难怪宁安会回国。
张雨欣久久收不回情绪,她睁大眼睛看着陆海宁。
陆海宁将她搂进怀中,大手抚摸着她的长头发。
“意外这种事,谁也算不准。”他低哑的嗓音在她的头顶上缓缓响起,“逝者已矣。”
张雨欣点点头,趴在陆海宁的怀中。
上一次看新闻,仍然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希望那不是宋少焱。
没想到,没有侥幸。
陆海宁的怀抱很温暖,她躲在他的怀中不想出来。
很多次,他的怀抱都是她的港湾,有时候抱一抱他就好。
陆海宁低下头,薄唇滑过她的额头,轻轻吻着。
“宁安那里没事,我的人查到她已经从墓园离开去了机场。不过,在墓园的时候,她遇到了顾回音。”
“她们起争执了吗?”
“不清楚,不过顾回音也不太可能讨到便宜。”
“嗯。”张雨欣认可,“只可惜,顾回音并不是真得喜欢宋少焱,如果真喜欢,她也不会在宋少焱离开后跟了几个男人。最爱宋少焱的人还是安安,然而宋少焱不珍惜。”
陆海宁没有多说什么,他一向都不掺和别人的私事。
“饿了吗?吃饭。”陆海宁揽住她的腰。
“这事你是不是很久前就知道了?”
“少焱的墓地是我替他准备的。”
张雨欣心里头如有潮水涌动,来回翻滚。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似是叹息一声,小声道:“吃饭吧。”
张管家早已经做好饭菜。
这顿饭,张雨欣也没有吃太多,心情依然沉重。
“少焱不在了,我倒希望安安能和少俊在一起,多个人照顾她,总归是好的。”张雨欣静静道,“少俊心细谨慎,又很会照顾人,他心里头也有安安。你觉得呢?”
“宋总为人是不错。”
“没有多少男人能做到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可是少俊能做到。”张雨欣惋惜,“只可惜,这大概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时。要是安安一开始遇见的是少俊,多好。”
陆海宁眉头皱起,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张雨欣不解:“干嘛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说错了吗?”
“如果一开始你遇到的人是程遇之呢。”
张雨欣噎了一下,什么跟什么。
平白无故吃飞醋?
张雨欣吃了一口饭,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莞尔一笑:“可我遇到的是你呀。”
有些缘分,不迟不早。
时间荒芜的原野里,总有一个人这一生是为你而来。
陆海宁也没有深究什么,语气却带了霸道:“就算你遇见的是别人,我也有一百种方式把你抢过来。”
“土匪。”
“是。”
张雨欣又噎了一下,说他土匪还大大方方承认。
不过虽然如此,她的心田处还是如有一阵暖流滑过,就像是红豆味儿的奶茶,甜甜的。
这个冬天有点冷,庆幸的是,寒冬里,她的身边还有他。
“老公,中药还有两天的份,吃完这次还要吃吗?”张雨欣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过几天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哦,如果没问题呢。”张雨欣用筷子挑了挑豆腐,轻描淡写,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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