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走到病房门口,心口忐忑不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一个中年男医生摘下口罩,往门口走过来,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医生,他……”张雨欣心放下一半来。
“急性胃炎,初步诊断是最近大量饮酒导致胃粘膜产生急性病变,再加上病人有24小时未进餐,所以产生急性胃痛。”
张雨欣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绝望地倚靠墙壁,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陆海宁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没睡觉,眉头紧皱着。
“已经给病人打了针,暂时需要静养。过半个小时,我会过来给病人量体温,没有大问题的话,可以少量吃一些流质食物。”
“谢谢医生,要做个全面检查吗?”
“不用,病人体质不错,急性胃炎只是因为饮酒过度和错误饮食。”
“谢谢您,我知道了。”
“不客气。”
医生走了,门口只剩下张雨欣一个人。
她微微闭了闭眼,发现自己手心里的汗已经冰凉冰凉。
关上病房的门,她往病床处走去。
她知道陆海宁没睡觉,什么都听得见。
张雨欣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疼吗?”
陆海宁没吭声。
“陆海宁,我一点都不同情你,你听到医生的话了?大量饮酒,三餐不规律,你这叫什么?你这叫自己作的。”张雨欣站在床边,冷冷俯视着床上的陆海宁。
陆海宁的一只手平放在额头上,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西装外套脱了,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张雨欣每训他一句,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陆海宁,在外面的时候你不是很厉害吗?骂我倒挺有气势,我是小绵羊,活该被你骂对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的,骂孕妇?还不让我吃饭?让我在学校那么丢人,不知情的都以为我把你甩了,以为我脚踏两只船。”
“陆海宁,你这脾气,你这性格,谁能受得了你?我不说不代表我能忍,我只是懒得跟你计较,医生说孕妇不能动怒,孕妇要保持好心情,所以我大度,我不跟你计较。可你看看你,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连我一个女人都不如,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总裁?”
“陆海宁,我沉默的时候不代表默认,我只是不想争吵。我希望你以后也别在我宝宝面前跟我吵架,不然你说不过我,你会很没面子!”
张雨欣一口气说了不少话。
陆海宁显然被气得不轻,眉头紧皱,薄唇紧抿,想开口却痛得说不了话。
胃部,一阵阵抽痛,那种痛意跟刀绞一般。
“陆海宁,你怎么不说话?在外头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反正我要离职了,我也不忌惮你是总裁,也不指着你给我工资、奖金,我告诉你,你工作的时候可以严苛、可以冷漠,但你别把这种冷漠无情带到生活中来,没有人买你的帐。你这样下去,会没朋友!别到时候所有人都受不了你,离开你。”
“白痴。”陆海宁气得直抽气,终于咬着牙挤出两个字。
再不开口,他会被活生生气死。
他瞪眼看着站在床边挺着大肚子的小女人,眼底都是凉丝丝的寒意和怒意。
小女人一手摸着肚子,很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瞪她,她也瞪着他。
陆海宁无奈。
他看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根本不怕他。
这么嚣张的女人,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你还骂我呢?陆海宁,真的,你要是有本事的话,你就继续饿,继续喝酒。只要你一句话,我下楼就可以去给你买酒,伏特加?白兰地?你想喝什么你说呀,我给你买。”
陆海宁再一次闭上眼,他觉得,他可能要被气死。
想方设法平定心跳,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耳边都是她聒噪的声音,他想休息,也休息不了。
“不说话了?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觉得吧,你这急性胃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打两针就差不多好了。好了之后,我觉得你可以再多加点班,多熬点夜,多接一些应酬,多喝一点酒,毕竟,这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最适合你的。你说呢?哦,早饭不吃怎么行,最好午饭和晚饭都别吃了。”
陆海宁气得直抽气,腹腔中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想开口,胃又痛。
想反驳,可这会儿,他哪里还是她的对手。
好端端的时候,他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总裁,你现在住院了,身体不舒服了,我帮你打个电话给你相好的吧?”张雨欣若无其事道,“打给谁?你最近跟小吴打得火热,郎情妾意,就打给她吧?她跟我说她要升副经理了,既然这样,她来了肯定会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
陆海宁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偏偏,无力还手。
“滚。”他吼了一声,用尽全力。
只可惜,毫无气势,就是一只病老虎。
张雨欣就跟没听见似的,干脆半蹲下身子,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的身上摸了摸:“总裁,你手机在哪呀,我帮你打电话。”
她不摸还好,一摸,陆海宁整个人都快沸腾了。
本来浑身都是汗,这会儿,哪里禁得住她这样乱摸。
张雨欣就是故意的,她摸到了他西裤口袋里的手机,不过她装作没碰到,手指移开。
重新站起身,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把手机放哪里了,看看你这病老虎的样子。”
她给他一个台阶下,没有太逼他。
陆海宁快炸裂开,身体里的火被她的手指都挑了出来,就像是星星之火,很快就呈现出燎原之势。
身体,滚烫滚烫。
某个地方,也有了生理反应。
他压住身体里的欲望,鼻子上沁出一层汗。
药效开始上来,胃部的疼痛渐渐减轻。
张雨欣站不住了,她推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病床边,和他面对面。
陆海宁没再吭声,闭着眼,一只手臂搁在额头上。
张雨欣伸手替他拉好被子,眼底是似水的情绪,减不去,化不开。
药效渐渐上来,陆海宁胃部的疼痛减轻,很快,有了困意。
张雨欣一直坐在床边,哪里也没去。
病房里有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窗帘拉了一半,阳光透过窗玻璃渗透进来,宛如火树银花,地板上都是光亮。
张雨欣伸手拿过茶杯。
不烫了。
“喝点水吧。”她抱着杯子,看向他。
陆海宁听见了,没吭声,皱着眉头,一只手臂还搁在额头上。
“哎。”张雨欣叹了口气,站起身。
她行动不方便,只能尽力照顾他,扶着他坐起来:“医生等会儿要来量体温,量完体温你再睡,先喝点水。”
陆海宁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她。
张雨欣低下头,将杯子递过来:“要我喂吗?”
陆海宁没有动。
张雨欣明了,还真要她喂啊。
跟小孩子似的。
她抬起手,喂他喝了一口。
陆海宁倒没说什么话,这一次,比较配合。
一杯温开水喝掉一半,陆海宁皱眉,不喝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张雨欣的身上,眼底是清明的光泽,久久不曾离开。
“我去帮你拿药,你坐着别乱动。”张雨欣看向他,“要是我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你,你以后都不要再跟我说一句话。”
陆海宁皱皱眉,嫌弃地睨了她一眼:“我不会走。”
“嗯。”
张雨欣站起身,挺着大肚子,缓步离开。
陆海宁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身上,从背后看,她的身影格外孱弱,很瘦。
张雨欣将门关上,去帮陆海宁拿药。
她实在有点走不动,有时候走两步就会歇一会。
别人十分钟能做好的事,她得做二十分钟。
好在,不怎么需要排队,她很快就拿到了药,重新走回病房。
医生正在帮陆海宁量体温,她过去的时候,已经量好。
“医生,情况还好吗?”张雨欣担忧地问道。
“还可以,没发烧,要是发烧的话就得住院。”医生道。
“住什么院,发烧也不用住院,小题大做。”陆海宁皱眉,不满道。
张雨欣走过去,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啊,医生的话你也不听吗?真当自己很能耐?一只纸老虎,还当自己是山大王了。”
“……”陆海宁瞥了她一眼。
医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乐呵呵笑道:“没有大问题,随时可以回去,但要注意饮食。还有,近期内一定不要饮酒、抽烟。”
说完,医生收拾好东西,离开病房。
陆海宁的衬衣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锁骨处一截性感的肌肤。
张雨欣又倒了一杯热水,轻轻晃了晃,从药盒里拿出药,准备喂他吃。
“还疼吗?”张雨欣看着他,嗓音柔了下来。
“胃不疼了,心口疼。”
“嗯?很疼吗?你怎么刚刚不跟医生说,我帮你再去叫医生。”
陆海宁斜睨了她一眼:“被你气的。”
“……”张雨欣白了他一眼,这才知道上当。
水有点烫,张雨欣放下杯子,伸手替他扣上衬衣纽扣:“你别着凉,要是发烧可就不好了,现在是秋天,容易有流感。”
陆海宁没说话,没反驳,任由她替他扣好纽扣,理好衬衣。
“胃要是不疼的话,吃完药,我打电话给老杨,让他送你回公寓。”张雨欣安排道,“回去后你睡一觉。”
“不去。”
“不去?那你要干什么?出差?应酬?还是开会?”
“又没什么大事,我回办公室。”
“那你觉得,什么才叫大事?”张雨欣淡淡道,“如果你今天是一个人独自开车在路上,突然发生这种状况,你想过后果吗?还是对你而言,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没那么严重!”
“行吧,你真得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有人会难过?”
“有吗?”陆海宁看向她,眼底是深沉的意味,酝酿着。
“把药吃了。”张雨欣岔开话题,摊开手心,她柔软的掌心里躺着几颗药片。
陆海宁看了一眼药片,又看了一眼她。
张雨欣无奈:“又要喂?”
“……”
张雨欣真是无奈。
她只好一颗一颗喂他。
这一次,陆海宁倒没说什么,把药片全都吃完,又喝了一大口温水。
他的嘴唇还没有恢复红润,脸色也很苍白。
“你真得要回办公室吗?我打电话给老杨。”张雨欣问道。
“嗯。”
“行吧。”张雨欣道,“不管怎么说,共事三个多月,跟着你学到了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你对我在工作上的帮助很大,我很感谢你,也谢谢你在实习报告上给了我五星和一段挺好的评语。以后,希望总裁的事业越来越好,工作顺利,生活美满。”
张雨欣站起身。
她打了一个电话给老杨。
陆海宁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就好像不认识她一眼,眼底有几分怨气。
“老杨很快就来了,总裁你等会儿,别急。我先走一步,免得被人误会什么。”
“张雨欣!”陆海宁喊住她。
一用力,胃部疼起来,陆海宁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渗出密密汗珠。
张雨欣顿住脚步:“嗯?”
“我想吃东西。”陆海宁眉宇紧皱。
“哦。”张雨欣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老杨很快就来了,您要吃什么,直接告诉老杨,他会给你买。”
说完,张雨欣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拉开门,离去。
医院里人来人往,处处都有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张雨欣忙来忙去,从早上倒现在都没有休息,有点累。
医院的主道两侧种满了枫树和银杏,红色的叶子混合着黄色的叶子,构成一幅别样的风景画。
阳光就这样斜斜地穿过枝叶,在宽广的草地上投下错乱的阴影。
偶尔,几片叶子随风旋下,落在地面,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风,吹起张雨欣风衣衣角。
她背着包,缓缓走在路上。
密密叶丛,凌空飞舞,时间是万物的缔造者。
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张雨欣终于走到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
耽误了很长时间,她得回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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