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A.M.临栖市中心医院七楼
这里没有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道,也没有愁眉苦脸的家属和匆匆忙忙的医护人员,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穿着米黄色碎花雪纺长裙的女士缓缓走向七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系着蝴蝶结的平底鞋有节奏地踩在走廊上。
她站在那个房间面前,轻轻拨了一下自己前额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敲了敲门,用一种调皮的语气问到:「你好,苏医生在吗?」
「进来吧。」几乎在她问出这句话后,温柔的男声隔着木门传了出来。虽然他只回答了三个字,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出对方是带着笑意说的。
女士毫不犹豫就推开了门,整片澄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了一地,窗外刚好能看到绿油油的树叶,筛落的阳光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很温暖。
对着正门的办公桌上放着天蓝色的马克杯,旁边是整齐放着的文件夹和一个红色復古郵筒造型收納筆筒,可见主人的生活品味。办公桌前摆着两张黑色的椅子,上面放着米白色的腰垫,看上去十分柔软。房间的右边放了一个四层的银白色书架,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外语书籍,女士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瞥了一眼就转头看向左边。
穿着黑色衬衫的男子站在咖啡机面前,将刚烹煮好的咖啡小心倒出,咖啡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热腾腾的蒸汽从杯沿冒了出来。煮好咖啡之后,他又从架子上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将先前已经准备好的酸奶倒了进去。
女士伸长脖子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调侃道:「不知道苏医生是来上班呢,还是来享受生活呢?冰箱咖啡机一应俱全啊。」她将手袋放在左边的椅子上,摸了摸凸起的小腹慢慢坐下。
苏仰笑着摇头,将那杯酸奶放在女士的面前:「酸奶含有丰富的乳酸菌,特别适合你这种牛奶不耐受的孕妇。」他坐在女士对面,带着微笑看着她。
女士立刻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笑眯眯说:「你还兼职妇科医生啊?」
苏仰扶了扶眼镜说:「常识而已。」
他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文件,认真阅读起来。
「喂喂,你难道不应该尊重一下病人吗?都不关心一下我,小心我投诉你!」女士假装抱怨。
苏仰用手中的笔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不要整天把病人两个字挂在嘴边,李素夙同学。这样容易变得悲观。」
李素夙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右手上的钻戒在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银光,看上去就像个幸福的傻大姐。苏仰一想到自己的高中同学即将成为一位母亲,心中少不免有点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说:「你跟来我这里的五岁小孩没什么区别,给口糖就高兴。」
李素夙喝了一口酸奶,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明明是酸奶。」
李素夙和苏仰是高中同学兼好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是每次看到李素夙,苏仰总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俏皮活泼的女孩,表面看上去温顺,却是个泼辣性子。
当然,他也知道李素夙早就不是那个调皮的女孩了,现在的她坚强贤惠,该稳重的时候绝不嬉皮笑脸,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只是偶尔在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现。
李素夙在六年前,和同为他们高中同学的陈阳结婚,这两口子自从高中在一起后就没少在好友圈大秀恩爱,各种旅游同行的照片,日常逛街的琐事,只要是有李素夙在的地方都能发现陈阳的身影。苏仰甚至记得当年李素夙脸上洋溢着无限幸福,一蹦一跳给他递喜帖的样子。
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陈阳这个人也特别有意思,高中时候班上的人都叫他预言家,因为他总是可以精准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比如某老师会在明天来一个突击小测,又比如下周某薯片一定会减价等等。就连他当年追李素夙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最多一年时间,一定可以把李素夙追到手。
他也做到了。
于是他们班上一直都有这样一个说法——考试前拜陈阳,比拜佛祖灵验。他们在高考前排着队让陈阳给他们挨个挨个说上一句逢考必过,金榜题名。不知道是不是陈阳天生就自带光环,连他身边的人都有幸沾上一点好运,反正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他们班的平均成绩全校最好。苏仰以前跟陈阳的关系不错,在婚礼上还给陈阳当伴郎。当时陈阳故意调侃他说,这么多年还没个女朋友,说不准以后自己孩子出生了,他还是一条单身狗。
结果,一语成谶。
要怪只怪陈阳这张嘴太过灵光。
「最近情况怎么样,睡眠质量有改善吗?」苏仰从回忆里抽出身来,抬头问李素夙。
李素夙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把纸团揉在手心里,笑着说:「挺好的,十一点准时睡觉。」
她话刚说完,苏仰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怀疑的表情,随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来都来了,又何必撒谎。」
李素夙本来一直挂着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痕,她的嘴角依然是勾起的,却变成了一个无奈又嘲讽的角度。
她平静地说:「陈阳出轨了。」
陈阳出轨了。
她像是在简单陈述着社会婚姻学中出现的一种现象,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出轨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某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窗外的树叶被微风轻轻卷起,然后又松开,金黄色的阳光和树叶的阴影交替落在她漂亮的脸蛋上。
……
晚上,苏仰刚脱下自己的外套换上休闲衣服,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突然不安分地抖动了起来,高频率的震动碰擦这桌子,发出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苏仰把手机翻过来,素夙两个字印在屏幕上。李素夙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一般情况下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都不会在晚上打电话过来。他忽然想起今天在医院里素夙说过的话,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素夙?怎么了?」
电话那头马上就传来声音,李素夙哽咽着说:「陈阳他喝多了……现在他……现在他拿着酒瓶在砸玻璃罐子……啊!」话音刚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炸开,当中还混杂着陈阳骂骂咧咧的话。
苏仰连忙问她:「你现在安全吗?他有没有伤害你?」
李素夙接着说:「没有,但是他情绪很……很不稳定。他在大厅乱扔东西,把很多药到处扔!我、我现在在阳台!外面的风很大,很高——」或许是太过害怕,李素夙变得语无伦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了一些往事:「我想起以前和他一起坐摩天轮的时候……真的浪漫。」
苏仰用肩膀和脸颊把电话夹着,把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脱了下来:「你现在去房间里待着,锁好门报警,我马上过来。」
听到苏仰说报警的时候,李素夙的反应异常强烈,她几乎是跳起来,激动地说:「我没骗你!但是不……不能报警……我不可以报警……我不可以报警!你不用过来!」最后一句话,李素夙几乎是嘶喊出来的。
李素夙的反常让苏仰愁惧兼心,他只好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放慢语调,用平和的语气说:「好,但是你现在告诉我,你能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吗?」
你能确定,自己的孩子不会受到伤害吗?
苏仰不知道为什么素夙这么抗拒报警,所以他只能将她怀孕的事情列为一个重要的筹码,希望能让李素夙冷静下来再做出决定。如果腹中孩子面对危险,绝对可以让一位母亲疯狂,这是女人的天性。
苏仰必须要让李素夙意识到她现在所面对的状况。
果然,电话那头的李素夙陷入了沉默,只剩下陈阳毫无逻辑,喃喃自语的声音。等李素夙再次说话的时候,她换上那熟悉又活泼的语气:「嗯,我知道了。应该很快就没事了,谢谢你啊苏仰。」
苏仰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已经把电话挂了。
苏仰最后还是停下了换衣服的动作,他不知道陈阳和李素夙之间发生了什么,让李素夙这么抗拒报警这个行为。不过李素夙既然不愿意别人插手或者介入,他也不方便管别人的家务事,只好想着半个小时后,给李素夙发一条短信,确认她的安全。
只是这一次通话的开始和结束,都特别突兀,他一时半刻没法静下心来。
「莎莉,记得刷牙。」他放下手机,漫不经心地说着。
……
10:00A.M.临栖市警察局
此刻的会议室气氛诡异,一群人挺直腰板坐在位置上,沉默得不像话。即使有阳光穿透窗帘照了进来,也没能让他们感到一丝温暖。
林修站起来走到电脑面前,手里紧紧捏着一份报告。
位置靠窗的同事起身帮忙把窗帘拉好,只是瞬间,会议室就陷入一片黯淡之中。
他打开电脑和投影机,清了清嗓子,准备进行汇报。
「本月7号,凌晨十二点三十六分接到报案,一名男子在浙翔道一家花店后的垃圾堆发现一具女性尸体。」他按了一下手上的小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名女性的证件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黑发高高束成马尾辫,樱唇微微勾起,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看着镜头,双颊泛着淡淡的粉色,好看极了。
「死者白玉,30岁,在丰东银行兆康商城分行任职理财顾问。根据文叶找到的资料,她在上个月10号,也就是5月10号当天跟丈夫罗一峰办理了离婚手续,并且在5月17号搬离原来和前夫一起购入的住所。罗一峰是本地一所高中的数学老师,没什么可疑行为,积极配合调查。他说自己跟白玉离婚之后有保持联系,偶尔还会去白玉新的住处给她送点补品什么的。至于离婚原因,罗一峰说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合,经常吵架。当白玉提出离婚的时候,他也同意了,但是要求白玉在怀孕期间允许他定期探望。直到本月6号早上,罗一峰无法联系上白玉,打电话去她公司也没找到人,于是报警。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6月2号的晚上。」
林修又按了一下小型遥控器,屏幕上美丽的女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张在现场拍摄尸体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伏尸在垃圾堆中,双手有明显淤青,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她肚子上那条丑陋的疤痕,放大过后可以清晰看见肚子上的皮肤以一种极其扭曲的状态聚合在一起。
由于缝合疤痕太过粗糙,一部分暗红色的皮肉往外翻。
「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全身赤|裸,穿着一双平底鞋,唇部被涂上口红。死者身上没有任何的血水,相信死后被凶手清洗过身体。」
会议室里很多人都低下了头,好在林修没有让这几张照片停留太久,数秒后他便切去下一页。
他捏了捏眉心,继续说:「根据江科长提交上来的尸检报告,发现尸体的时间,距离她真实死亡时间相差了8个小时。也就是说白玉遇害的时间大约是6月7号中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死者生前双手遭到捆绑,小腿和脚掌都发现了具有生活反应的摩擦性损伤,但是没有检测出任何药物异常。」
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明显。
坐在角落的孟雪诚静静地听着,他点了一根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冉冉升起,刚好漫过墙壁上禁止吸烟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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