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案风格强烈,属于表演型人格。」苏仰放下照片:「凶手的年龄不会很大。」
孟雪诚将照片还给江玄青,一刻都不想呆在这冰冷的解剖室,仿佛有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往上攀,冻得大腿骨头僵**。他看了眼时间,找了个理由拖上苏仰离开这鬼地方:「差不多要开会了。」
苏仰模糊地「嗯」了一声,跟上孟雪诚的脚步。苏仰走路没什么声,好像走在棉花上,孟雪诚好几次都以为他走丢了,一步三回头,颈椎病都快让苏仰给治好了。苏仰一路双手插兜,盯着脚下的路,脸都不抬,孟雪诚基本上只能看见他顺滑垂下的头发。直到进了会议室,苏仰才舍得把脖子伸直。
傅文叶把资料分发给众人:「这是刘悦瑶的家庭情况,包括她的生父母跟舅舅舅妈。刘悦瑶的父母在她八岁的时候就把她丢给舅舅带,一直到十三岁。舅舅是个值夜班停车场的保安,有酗酒闹事的案底,舅妈没有固定工作,平时会跟邻居打打麻将,人缘不错。」
孟雪诚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资料,脑子里想着刚才江玄青跟他们说的消息。等傅文叶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孟雪诚走到了中央:「死者生前遭到残忍的性|侵|害,凶手还在死者身上画上了专属的记号,发现尸体的地方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属于有组织犯罪,连环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他瞥见角落里的苏仰正翘着腿看手机,眼里酝了些薄凉的怒火,用教导主任的口吻喊他:「苏仰,你有什么看法?」
苏仰悠闲地放下手机,配合地站了起来:「大部分的性犯罪者都是胆怯、内向的人,凶手恰恰相反,他很嚣张,而且性需求不是他的犯案动机。我们从死者身上发现很多非性|欲需要的暴力伤痕,被伤害的部分不仅仅是性|器|官。同时没有证据表明这种残暴的攻击性|行为是出于性|需求,凶手只是单纯在羞辱跟折磨女性。这种情况一般是陌生人作案,而不是强奸案里占了大头的熟人作案。」
傅文叶惊讶地看着他:「陌生人?那不是很难锁定嫌疑人?」陌生人千千万万个,连个起点都没有。
苏仰:「并不。当一个凶手在死者身上或者犯罪现场表现出某种精神病理学特征时,心理画像的准确率会大大提升。他对死者进行了身体虐|待,这种人一般傲慢、善于撒谎。他采用了风格鲜明的杀人手法,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去昭告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继而说道:「同时他的内心很自卑,缺乏自信,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感到不满,无法与女性建立关系。被害者是一名年轻的女学生,他故意挑选这种不具备反抗能力的,用最低级的方式去羞辱她。他故意把尸体转移到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是典型的的演技型犯罪手法,想要吸引眼球。」他屈起手指轻轻敲着窗沿:「凶手男性,未婚,年龄二十到二十八之间,身材中等。厌恶女性,自我中心。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外表腼腆或者和蔼。有性|功能障碍,还可能是学校里的人。」
说完,苏仰回过头看着孟雪诚,像是一个静静等待着老师点评的学生。
孟雪诚目光微闪,正想招呼傅文叶干活儿,结果人家很是自觉,早早就抱着电脑开始工作。孟雪诚的台阶垮了一个,只好厚着脸皮自己搭:「今天就这样吧,等明早的尸检报告和理化报告。」
散会后,苏仰刚上车,平板电脑亮了一下,傅文叶已经把学校的教职人员名单发给他了。
第二天,理化报告早早发到孟雪诚的邮箱里,他快速浏览了一下,结果跟江玄青说的相差无几,没有提取到任何精|液或者是润|滑|剂。他又联系了一下校方,希望可以安排一个时间,让他们跟谭衣和贾盈盈见面,以便了解刘悦瑶生前的情况。
林修走了过来:「队长,死者的舅妈来了。」
孟雪诚一皱眉:「你们什么时候通知她的?」
「确认死者身份之后就通知了,大概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左右。」林修报出精确的时间,昨天就是由他去通知刘悦瑶的家属的。
孟雪诚很是疑惑,换作平常,家属都是巴不得立刻飞进市局。刘悦瑶的家人居然隔离一天才过来?林修察觉到孟雪诚的不解,把昨天的情况从头到尾交待了一次:「我打了电话给她的父母,但是她的父母在外省,只能买今天的机票,估计要晚上才能到。至于她的舅舅跟舅妈……」林修稍稍一顿:「我原本是想派车去接他们过来的,结果两个人都说不需要,有事在身,晚点再来。」
有什么事比自己朝夕相处的外甥女出了意外更加重要?孟雪诚一时想不明白。他穿上外套,跟着林修下楼,走廊上回荡着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苏仰站在边上,默不作声,看戏般看着跌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女人。
她握着拳捶打地板,表情痛苦:「天啊瑶瑶,我该怎么向你妈妈交待啊瑶瑶?你怎么能丢下我们?」
孟雪诚上前将她扶起来:「您先起来。」
女人一把甩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目光死死咬着孟雪诚:「你们赔我瑶瑶!」
「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孟雪诚真诚地说。
林修给女人递上一杯温水,女人正眼都没看他,直接把杯子扫翻地上:「滚开。」女人又把掉在她脚边的杯子踢远,水迹洒满一地。她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巾,擦着手上的水。
「潘太太,如果您是真的难过,就停止无理取闹的行为。」苏仰往这边走,表情十分谦虚。潘玉红听到他的话,咬着红唇抬手扇了苏仰一巴掌,速度之快在场的几个人全没反应过来,清脆的耳光落在苏仰左边脸颊,顿时红了一片。
孟雪诚抓过潘玉红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他完全忘了要克制力度,用力把潘玉红的手捏得死死得。潘玉红疼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大喊乱叫。
孟雪诚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注意您的行为。」
潘玉红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苏仰:「他什么意思?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他配当警察吗?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死者家属的?」她看见苏仰挂着的名牌,嘴一咧,声音尖锐:「实习生?你们居然让实习生负责瑶瑶的案子?老天!我的瑶瑶命苦啊!死不瞑目啊!」
孟雪诚松开她的手,站在苏仰面前:「严格说,你没有权利干预警方的工作。我也有必要告诉你,我们有权利拘留你。根据我国的安全法,你刚才的行为属于故意伤害罪。」他看了看林修,淡淡说:「拘留她。」
潘玉红双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你敢滥用职权?」
孟雪诚解释:「并没有,这是合法拘留,还有疑问吗?」
「我要投诉你们!」
「随便。」孟雪诚转身,拉着苏仰手腕往医疗室走,把潘玉红留给林修处理。
苏仰坐在沙发上,云淡风轻地说着:「孟队的脾气有点大。」
孟雪诚蹙眉,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比不上潘玉红。」他抬起苏仰的下巴,将冰袋轻轻贴在苏仰通红的脸颊上。
冰冷的触感让苏仰反射性往后躲,孟雪诚用力固定着他下颚:「别乱动。」
「冷。」苏仰半边脸颊被冻得酸酸麻麻的,他抬眼看向孟雪诚,深邃的双眼像是一块通透的镜面,盈着淡雅的灯光,
孟雪诚心绪微动,愣了半响,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索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他脑里作祟,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直接把冰袋塞进苏仰手里:「自己拿着。」
苏仰扶着冰袋,眼神温和了起来。
孟雪诚背对苏仰站着,生硬转移话题:「这个潘玉红有问题。」
「嗯。」
孟雪诚摸了摸有点干裂的嘴唇:「她在演,那种伤心难过的情绪太表面。」他回忆了一下潘玉红的表现,除了做作跟用力过猛以外,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以为将五官挤在一起,再流两滴眼泪就是难过了。
他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看完消息后说:「等会儿去一趟学校,不过校方希望我们不要透露细节,以免吓到学生。」
「嗯。」
……
傅文叶觉得人生真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没想到刚完结一宗案子,又有同样泯灭人性的命案发生:「啊啊啊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变态出来祸害人!」他看完理化报告和江玄青传过来的尸检报告,恨不得把凶手就地正法。
徐小婧身为女孩,光是听傅文叶的转述她都接受不了,更别说看尸检报告了。徐小婧的眉毛拧在一起:「这也太残忍了……根本不是人吧?」
林修从门外走来进来:「恶魔都是很平凡的人,可能和我们同床,可能和我们共餐。」
傅文叶点赞:「够文艺!」
林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一位外国诗人写的。」
徐小婧见林修回来了,便问:「对了,那个潘玉红怎么样了?」
林修喝了口茶缓缓:「还在骂,说要投诉我们。」
徐小婧撇了撇嘴:「刘悦瑶摊上个这样的舅妈真是倒霉……」她眼珠子转了转,鬼灵精怪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神神秘秘的和两人说:「刚才孟队超帅的有没有?」
傅文叶啧啧道:「你放弃你的小鲜肉男团了?」
「哎呀,不能这样比!偶尔也要让孟队帅一次的!」
孟雪诚刚下来就看见三个人围在一起聊天:「你们很闲?」
闻言,三个人的背脊倏地挺直了,徐小婧慢慢挪回自己的位置,傅文叶嘻嘻笑了两声:「我们在聊案子。」
孟雪诚扯了扯嘴角,不慌不忙地往他们边上一站:「那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
傅文叶指着徐小婧:「女士优先。」
徐小婧眼睛瞪圆,咬牙切齿:「您可真是一位绅士。」
傅文叶厚颜无耻地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谢谢。」
不过徐小婧倒是认真回答:「苏医生说凶手是演技型犯罪,想要吸引注意力,如果用电影当例子的话,他是主角,我们是观众?」
「不完全是。」苏仰听到徐小婧的分析,纠正了一点:「我们是配角,学生、路人,媒体才是观众。他想告诉所有人,一切由他而起。他会注视着警方的一举一动,一旦我们表现出毫无头绪或者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会兴奋,从而进行下一次的犯罪。」
傅文叶说:「那放置处理不就好了?他想要关注度我们不给,当不成主角不就演不下去了?」
孟雪诚点着傅文叶的后脑勺:「你是不是蠢?他要是得不到关注度,肯定会做出更加残忍的事情,直到有人关注为止。」
傅文叶一噘嘴:「那怎么办?」
苏仰说:「不用特别在意这件事,不然就等于跟着凶手的剧本走了。」
04:00p.m.明华中学
校长胡厉民亲自下楼接待众人,他跟孟雪诚握手:「希望可以早点抓到凶手,校方随时都可以配合你们。」他重重叹息:「现在全校上下都不放心。」
胡校长把几个人带到会议室:「谭同学和贾同学已经在里面了。」开门前再三叮嘱孟雪诚:「孩子还小,不要吓着她们。」
见到校长如此为学生着想,孟雪诚心生敬佩,现在很多做教育的,都不顾孩子心理情况,只想着如何提升学生的成绩。
「我们会注意的。」孟雪诚向他保证。
苏仰推门进去,两个小女孩肩并肩坐在角落,鼻头泛红,紧紧捏着手里的纸巾。其中个子比较高的是谭衣,娇小一点的是贾盈盈。出发之前他们已经把要问的问题都整理好了,分成两组,孟雪诚和苏仰负责谭衣。
林修和徐小婧把贾盈盈带去另外一间会议室。
贾盈盈被带走后,谭衣一直低头绞手指,纸巾被扯成碎片,掉在地上。
苏仰拉过一张桌子:「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
谭衣一直往后退,几乎要把自己挤进墙壁里。苏仰坐下,也没催她,自己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颗骰子,放在桌上:「游戏规则很简单,数字小的人要回答数字大的人提出的问题,可以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谭衣知道如果她不答应的话,眼前这两个人会一直等,等到自己答应为止。她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点头。
得到回应后,苏仰先投出骰子,三。
然后谭衣伸出手拿起骰子,松开,六。
孟雪诚:「……」
游戏才刚开始,苏仰一点都不着急
谭衣气若游丝,声音颤抖:「瑶瑶她是不是……她是不是真的……」谭衣始终没有办法说出「死了」这两个字,光是念到这个名字,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是。」苏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然后重新掷骰子。
这次是二。
谭衣还是六。
孟雪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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