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洛水答应留下了聂芸。
聂芸却惴惴不安。
明明是她自己所求的,可看到颜洛水狐狸一般狡狯的笑容,她心中开始打鼓。
颜洛水一开始不是这样的,都是顾轻舟教她的。
聂芸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即将中学毕业。她父亲得了肺炎去世,家中上有体弱多病的祖母,下有弟弟妹妹六人。
她母亲浆洗,养活七个孩子和老太太,生活十分的艰难。
父亲去世,让贫寒的家庭雪上添爽。聂芸中学毕业了,想去做文员或者编译,亦或者去百货公司,都养不活庞大的家庭。
为了全家存活,她只能去做歌女。
她声音好听,清脆悦耳。她读的是免费教会学校,学过声乐和英文,去做歌女肯定吃香。
只是,这一路往下,以后就再也没有前途了,只能成为一滩烂泥,除非被某位权贵看中,带回去做姨太太。
她揣着忐忑去了舞厅,是抛弃了一切,怀着豁出去的心念,结果走到门口她就后悔了。
一群小流氓见她单薄清秀,上前调戏她。
正好颜洛水路过,救了她一命,她就紧紧攥住颜洛水不放。
颜洛水看上去很普通,但是她身边有带枪的副官,一看就是权贵门第的小姐。况且,颜洛水衣着简朴,模样清秀温和,看上去柔软天真,很好欺负的样子。
每个见到颜洛水的人,都会觉得她善良可欺。
聂芸就借口自己害怕洋医生,非要留颜洛水陪她,其实她根本不害怕,他们教会学校也有洋人,她只是趁机打听颜洛水的身份。
颜这个姓氏不多,随便一打听,都知道军政府的总参谋长姓颜。
再结合颜洛水身边的副官,聂芸断定颜洛水就是颜新侬的女儿。
她到了颜公馆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果然等到了颜洛水。
这条门路,聂芸无论如何也要走通!只要走通了,她以后就是极佳的前途。
她以为要历经千辛万苦,才可以留在颜家时,颜洛水却突然答应了。
“胡嫂。”颜洛水喊了女佣。
一个敦厚的女佣跑过来:“四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这位是聂芸,她是我认识的朋友,说要到颜家来做工。你看她这么单薄,先带她下去梳洗,换套衣裳吧,别冻了。”颜洛水道。
聂芸脸皮微微泛红,心中也尴尬难受得厉害。
她说要做佣人,就真的给她做佣人啊?
颜家这么有钱,就不能从其他方面帮帮她吗?
在聂芸看来,有钱人就有义务做善事,帮帮她这样的穷人。
聂芸是念过高中的,颜洛水跟颜太太随便说句话,聂芸就可以去银行做事,那么收入不菲,足以养活全家。
她也是先吐露这样的心思。
更往前说,聂芸这么漂亮,颜太太给她介绍一门好婚事,她也足以存活。
明明可以帮她的路子很多,为什么要选择最羞辱她的?
聂芸这时候都快忘了,是她自己提出要去做女佣的。
“谢谢颜小姐。”聂芸低声道,声音里却无尽的委屈和难过。
她的委屈是不加遮掩的,颜太太和颜洛水却当做没听懂。
胡嫂笑道:“你是新来的,以后不要叫颜小姐,就直接称呼四小姐吧。没事,我慢慢教你。”
聂芸脸色更加难看。
胡嫂带了她下去,为她梳洗更衣的时候,聂芸突然想到:颜家那个五少爷,看上去更好欺负,而且他还没有结婚
少奶奶是没机会的,假如能做五少爷的姨太太,自己这辈子不就有了着落吗?
聂芸甚至想到了颜新侬。
她来颜家的时候,打听过颜新侬的事:颜新侬跟颜太太鹣鲽情深,至今还没有纳妾。
可颜太太已然是个老太婆啊!
颜新侬五十来岁,男人欣赏美人的心永远不会老的,如果机缘适合,这条路聂芸也能走。
聂芸到了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她的目标是颜新侬。
赖上了颜洛水,果然好处特别多。
再仔细一想,去银行或者其他公司做事,辛苦又要受气,还不如做个阔太太,姨太太也行。
有了主意,聂芸就随着胡嫂更衣。
胡嫂拿了件浅红色碎花夹棉上衣给她,又给她寻了条长裤。
她长长的辫子重新梳了,编成一条披在脑后。
重新去正院服侍,聂芸几乎换了个模样。
整整齐齐的,倒也真像个做工的。
“你先试试吧,如果适应不了,也不要勉强。”颜洛水道。
聂芸道是,眼底却莫名有些委屈般,望着颜太太。
她这么漂亮,又念过书,颜太太应该心软啊!
果然,颜太太沉吟道:“聂芸有些文化,白放在正院端茶递水可惜了。老爷的外书房,倒是缺个擅长写字的秘书。”
聂芸闻言,心头大震,差点一杯水没有端稳。
她这么年轻,又有才华,颜太太怎么会提出让她去服侍颜新侬?
这是试探,还是有其他的阴谋?
“蛮好蛮好。”颜洛水笑道。
颜一源也偷笑,跟霍拢静嘀咕什么。
顾轻舟问颜洛水,声音很轻,却故意让聂芸听到般:“这是第几个?”
“第七个了。”颜洛水低声。
聂芸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吓得魂飞魄散。
老实说,颜洛水一点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拿捏,她满腹鬼主意。
颜太太更是反常。
“什么第七个?”聂芸在心中打鼓。
颜新侬没有姨太太,是不是他有其他方面的怪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芸略微抬眸,就看到了颜太太那温柔笑容里,添了几分笃定,好似她们占了大便宜,聂芸更是心中发毛。
“怎么回事?”聂芸不停让自己思考,偏偏她的脑子不够用了。
她就在颜家做起了差事。
午饭的时候,颜新侬回来了。
颜新侬生得高大,上了年纪依旧颇有威严,看上去很正派。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家里来了新的佣人。
上菜的时候,司慕却看了眼聂芸。
他这一眼,不过是随意瞟过,却给了聂芸新的希望.
司慕生得英俊不凡,而且身穿军服,勾勒出他的硬朗,地位也不低。
方才在门口,司慕就看了她好几眼。
和颜新侬、颜一源相比,司慕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司慕更有地位,更加年轻英俊,而且对聂芸有点心思,更容易被勾引。
可是司慕的妻子,是个养着狼的女人,不太好相与。
聂芸满心踌躇。
午饭时候,司慕跟着颜新侬去了术法。
聂芸端了下午茶进去,走到门口听到了顾轻舟和颜洛水在笑。
“她真不错。”顾轻舟道。
这话,不知是评价谁,却愣是让聂芸脚步微停。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在说她。
“.就是太瘦了,不知道能活过几个月。”颜洛水道。
“最长的一个,活过了几个月?”顾轻舟问。
颜洛水算算:“三个月半。我阿爸这个人吧”
她的话,低沉了下去。
聂芸心中直跳。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聂芸知道自己卑鄙,颜洛水救了她,她还要赖上颜洛水。
换个角度,聂芸觉得颜洛水不应该轻易接受她的勒索,可顾轻舟的暗示之下,颜洛水同意了。
颜家这么容易进吗?
后来颜太太又让聂芸去给颜新侬做秘书。
又说什么“第七个”。
现在又偷听到什么出人命!
聂芸到了现在,差不多就明白:颜新侬是个衣冠禽兽,做他的姨太太无法活命,颜家已经死了六个姨太太了。颜太太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让聂芸去的。
聂芸双腿都在发抖。
她在门口停顿了足足一分钟,才端了茶进去。
此刻,她已经是面无人色。
“我要跟那位少帅走!”聂芸心中打定了主意。
她方才上菜的时候,听到众人叫司慕少帅。
什么少帅,不就是督军府的少帅吗?
这身份地位,给他做姨太太,就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而且司慕一直在看她,明显是对她有点意思。现在不抓住,等过几天司慕忘记了,聂芸就失去了最佳的机会。
聂芸出去的时候,颜洛水问顾轻舟:“她吓住了吗?”
“应该是吓住了。”顾轻舟笑道,“我看她吓得不轻,断乎不敢留在颜家了。”
颜洛水眼底一片寒芒。
“真是不要脸。我好心帮她,换来这么个结果。”颜洛水恨恨道,“真是个阴险的人。”
顾轻舟同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自己生活遇到了困难,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用努力去换取生存,而不是讹上某个人。
颜洛水外表温柔,内心腹黑,若是聂芸再缠下去,颜洛水非要弄死她不可了。
“她会去找二哥吗?”颜洛水问。
颜洛水上次还说司慕是妹婿,可是她和颜一源从小喊司慕叫二哥,现在改不了口。
“一定会的。”顾轻舟笑道,“这个你不用再操心了。司慕之前在门口看她,看得心旷神怡的。”
“真不甘心这么便宜她。”颜洛水咬牙,又道,“轻舟,你.”
“我跟司慕有约定的,我不能干涉他纳妾。”顾轻舟道,“他将来会给我一笔很庞大的赡养费,很公平。”
顾轻舟其实一直盼着司慕赶紧弄一房姨太太,她有自己深层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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