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梦函还在说话,全落在了青栀的耳朵里,“男人嘛,买了这样女人的东西不好意思送出手,便换了个法子要你知晓,这是你的福气,别人巴望也巴望不来的。”
卫芷吟低眉一笑,似有些新婚燕尔的害羞,“好在小主提醒了我,臣妇回去便把帕子洗了好好收着。”
但是在青栀看来,这一切真的是有些可笑。人都说新欢旧爱,慕怀风也是她的旧爱,她固然一直提醒自己要忘了他,但也不会特特地把那只珍珠发簪送给旁人。如果慕怀风心里真的不再有她,为什么不肯直接将帕子烧了或丢了,而是偏要送给现在深爱的妻子。
青栀很想把帕子拿回来自己处理掉,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卫芷吟见目的似乎达到了,傅青栀望着凝碧池,一双眼里失去了几分神采,心里真是好不得意,又把将军府的一些趣事拿出来和梦函说,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说得久了,贺梦函觉得越发不对劲,青栀平素再怎么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至于这样不搭理,加之卫芷吟实则根本不怎么了解将军府,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些事,梦函也有些不耐烦了,便对青栀道:“算着时辰,念云也该从小佛堂回来了,她连赏荷宴都不来,一个人呆在那里肯定闷死了。”
青栀早就想离开这里,便应了一句,“那咱们去看看她,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传晚膳。”说罢起身往卫景昭与卢盈真的方向走,贺梦函忙与卫芷吟道了声晚些再见,跟着上去了。
见到卫景昭,青栀总算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些笑容。她向上首的两个人行过礼后,柔声说道:“嫔妾准备同贺充仪一起去玲珑轩瞧一瞧孟才人。请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允许嫔妾暂离片刻。”
卢盈真笑着点头,她巴不得呆在这里的宫嫔越少越好,免得过来争奇斗艳现皇帝的眼,“难为你们姐妹情深,且去罢。”
卫景昭倒是补了两句,“待会儿还有晚宴,临水听听丝竹,又有荷花清香,实在再舒服不过了,你们把孟才人拉过来一同吃宴席。朕听华进说她已经大好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青栀与梦函敛襟答应着,便退下了。
走出特设有遮挡以供嫔妃看荷花的地方,太阳便如影随形地过来了,贺梦函担心地道:“这么大的日头,可别把我晒黑了。”
女子都爱惜自己的娇嫩肌肤,青栀也不例外,就笑着说:“宫道上阴凉少,咱们往小路上走,绕是绕了些,可十分凉爽又不会被晒着。”
一路谈天说笑到了玲珑轩,念云的屋子里却正乱做一团,痕儿似乎在翻捡什么东西,还指挥着小丫头去翻,念云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坐在在椅子上发愣。听闻身边的宫女福身行礼,一抬眼才见到青栀梦函来了。她起身随性行了个礼,过来一手挽住一个,淡笑着问:“你们怎么来了?”
青栀开她的玩笑,“是皇上思念你,所以特特地让我们来请你去赏荷宴。”
念云刚为孩子祈完福,心里难受,听到这话才当带了几分笑意出来,“姐姐又打趣我,赏荷宴里那么些人,皇上怎么会想起我。”
梦函很识趣,也懂得怎么讨人欢喜。她当即站到念云的阵营里,在一旁故意说道:“你姐姐确实在与你开玩笑,谁不知道现今整个宫里皇上唯把她放在心尖上呢。”
青栀笑着要去打她,“念云本来就难受着,你还把这样争宠吃醋的话拿出来说给她听。”
梦函边躲边嚷,“你瞧念云笑没笑?她先时没笑的,还是听了我说的话才能笑得这样开心,姐姐讲不讲道理,竟然还来怪罪于我。”
三个人嘻嘻哈哈玩闹了一阵,念云暂时忘却了失子之痛。痕儿送上三盏茶水,青栀看到她想起来刚进玲珑轩时的混乱,便问道:“方才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痕儿拿着托盘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道:“回小主的话,我家小主的一只云纹镶银玉佩不见了。那玉佩倒不是难寻的,要紧的是小主常常佩戴,是从家里带来的。”
青栀想了想,确实念云甚少有什么装饰,倒是这枚玉佩时不时地会缀在腰间。
念云反而不那么心疼,笑着说:“一个东西罢了,又不值钱也不是什么好物,我原说丢了也便丢了,偏偏痕儿放不下,还在那里翻箱倒柜地找。”
青栀叹了叹,知道念云自孩子去了,连恩宠都懒怠去争,何况这些身外之物。但她还是谨慎地道:“不会是被人偷了去罢?皇宫这样大,难保没有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如若只是小偷小摸也就算了,最怕是见你和善,回头愈演愈烈,谁都来顺一顺油水,那可就不好了。好歹捉住了人,送去慎刑司让他们处理。”
“姐姐说的是,”念云到底还是听青栀的话,“等晚些让痕儿好生查一查,查出来了就按姐姐说的,绝不容许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话说到这里,青栀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提议往凝碧池那边走。念云因气卫芷吟害她胎死腹中却仍在逍遥法外,不愿意去见她,便还是不肯去。
青栀对贺梦函无奈笑笑,示意自己单独劝劝她,把念云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她做了这样的孽,咱们不说害回去,但总要提防着她再来害咱们。你也知道那句俗语,说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玲珑轩同锦绣宫隔得那样远,你若不能自保,我也没法成日帮你看着。”
念云想了会儿,觉得十分有道理。她自小产后原本就暗暗发誓不能再拖青栀的后腿,当下好生拾掇了一番,随着青栀和梦函二人出门了。
彼时的太阳已经落山,天却还是透亮。天边的晚霞如同织裁而就的锦缎,铺开绵延,有着最巧的染坊也染不出的好看颜色,钟灵湖上波光粼粼,将片天空倒影其中,恍若仙境黄昏。
如斯美景,贺梦函说的却是:“不成,这暑热还没散,这样赶过去怕是得有一身的汗,咱们还是往小路走罢?”
青栀哭笑不得,“若是不嫌麻烦,就走小路吧。”
念云更不会计较这些事,三个人便带着丫鬟往凝碧池那边赶。
离荷花宴还有一半路程时,天已经暗了一些,远远瞧着事物不如方才那么清晰。三个人又走了一阵,已经隐隐听得见丝竹之声。
忽然那边树影一动,青栀眯了眯眼,只看到一片铁灰色的衣角隐了过去。她回头问:“你们看见那边刚过去一个人吗?”
梦函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道:“似乎看见一个人影,不过树影摇动,也看不真切。”
青栀觉得有些奇怪,“这宫里小路都修成道了,怎么还有人偏往树林子钻。”
念云念叨着,“谁知道是不是人呢,说不定是野猫摇动树枝,姐姐看走了眼。”
青栀想了一会儿也没甚头绪,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凝碧池边,展眼望去,妃嫔们花枝招展,却没有一人会穿铁灰色那样老气的颜色。青栀摇了摇头,大约是自己经历了念云被害的事,见到什么异常都担心是朝她们去的。
到得席间,已经陆续开始上一些开胃的小菜,青栀见有几席空了出来,便问一旁的申贵人申娆:“怎么该吃饭了,各位娘娘却都不见了?”
申娆略带讨好地赶紧答道:“因要用膳,皇贵妃娘娘离席到旁边的轩阁换轻便衣裳去了,柔贵妃娘娘说自己呆了一个下午听那些乐器叮叮咚咚已有些头疼,便不用晚宴,请大家吃好玩好。三皇子刚才说想要解手,静昭仪娘娘带着去了,至于婉昭仪则是去寻玩疯了的敏恪公主归席用膳。”
申娆说的清晰利落,青栀反倒对她有几分另眼相看,“还好有贵人告知,方才我们出去一趟,回来后见这么零落,以为大家伙儿都吃完了呢。”
申娆有些惊喜,她呆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有高位的人对她好好地说上一些如此亲近的俏皮话,此刻倒生出来几分“自己总算有用处”的得意,开心地道:“嫔妾坐在这里也没处可去,发生了什么便去凑热闹看看,所以就知道这几位娘娘的去向了。”
青栀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恩宠,就这个贵人位置还是大封六宫时赚来的,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和气地说:“安安静静地看世间万物,这才是贵人的好处。”
申娆受了两句夸奖,愈发去奉承青栀,青栀知道这种人虽然随波逐流,害人之心倒是没有的,也肯把她带去与念云梦函一起说说话。
不一会儿,除了柔贵妃已经回宫,其余主位娘娘陆续回席,卫景昭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就下令开席。
精美的食物流水一般地上了来,皇贵妃仍旧带着大家先敬了皇上一杯,才坐下用膳。卫芷吟自在青栀这里占了上风,整个人得意洋洋,在命妇席中周旋。其他命妇受了丈夫指点,知道慕怀风将来是有大作为的人,都愿意巴结讨好她。如此一来,那边的席中反倒更热闹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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