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深静静地望着她,“我说了,只要你说出你是怎么害纯孝皇后小产,我便不会再问了,启和也还给你,你爱去皇上那里告状就去,总之我既然做到这一步,也没有退路。反之,如果你不说,我会拿他的血去招纯孝皇后,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别说了,你别说了。”宋采禾闭上了眼,她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没法善了,何雨深这是拼上“诛九族”的罪名和她硬碰硬。
“本宫告诉你又如何,时间久远,早已没有任何证据,你听了也不过白听罢了。但是你必须遵守承诺,在本宫说了之后,把启和还给本宫!”
何雨深摊了摊手,“静妃娘娘早这样不就好了,也不至于闹到这个份上。”
宋采禾深吸了一口气,“纯孝皇后的小产,确实与我有关,是本宫下了芦荟汁到她的膳食中,还致使她在封后大典上小产。这么说,雅昭仪可满意了?”
何雨深却摇头,“本宫只想知道细节,你这样说,本宫还是不知纯孝皇后因何小产。”
宋采禾双目发红,显然是记恨已极,但这种情况下,只能压制,“芦荟汁是我带在身上,趁着伺候纯孝皇后用膳时加进去的;至于封后大典,那天我去得很早,皇后让我帮她整理凤袍,我把堕胎药的粉末撒在里衣上,之前又提醒过礼官,说皇后惧冷,让他们把颐天殿里的炭火染得旺一些。纯孝皇后先走了那么多级阶梯,身上发汗,到得里面更是热,又不能换衣裳,那温度与汗水便粉末融了。药是我找人配的,其间混合了莪术,益母草,药力很大,渗入肌肤后,自然小产。”
她顿了顿,还是说:“何况皇后那一胎本来就不算正途而来,根本不稳。”
何雨深是当真没想到这期间有这样的弯弯绕绕,也不意平常低调的宋采禾竟有这样的心机,不禁问道:“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纯孝皇后未必会生出一个男孩,那可是一条人命,难道还在腹中,就已经挡了启和的路吗!”
说到这个份上,宋采禾也不想再隐瞒,“她的那一胎,多半是个男孩!你们当然不知道,她是吃了家里弄来的药方才怀上这个孩子,这药方虽然伤身体,却也不是一定会置人于死地,而且还有生男的功效。启和与我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心思,才在他父皇心里努力到如今这个地位,如果纯孝皇后诞下嫡子,本宫到时候下手就更难!”
何雨深冷笑,“她如此相信你,把吃药有孕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你却如此对她。”
宋采禾抬眼,其间似有寒冰,“雅昭仪,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我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你满意了么?本宫能见启和了么?!”
何雨深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轻道:“翠绡,把三皇子带来吧。”
一阵脚步声,闭着眼睛的卫启和被抱了来,宋采禾疯了似的冲过去,从翠绡手里抢过自己的儿子,呼唤着:“启和,启和,母妃来了。”
然而启和并没有醒过来。
她狠狠地看向何雨深,“你到底对启和做了什么!”
何雨深起身,准备往里面走,闻声便回了一句:“你带他回去,想来不多时就行了,本宫只是请他喝了些掺迷药的茶水。放心,那药是本宫反复问过太医的,只一次不会影响到什么。至于那碗血,是本宫问御膳房的人要的猪血。”
宋采禾咬了咬下唇,心里发狂般的愤怒,终究担心儿子大于一切,一壁大步往外走,一壁吩咐着,“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等喧嚣渐渐过后,何雨深的脸色已经回归到平素的漠然。她一步一步,仿佛十分郑重,走进后殿。
那里未点灯火,但借着外面的光,可以看见隐约有个人坐在雕有岁寒三友的桌案前。
“翠绡,点灯吧。”
翠绡赶紧便去,等后殿灯火通明,何雨深标准地敛襟万福,“参见皇上。”
桌案前气势沉沉,双手合成拳撑着脑袋,闭目而坐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卫景昭。
“不必多礼了。”良久,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卫景昭的喉咙中传了出来,“你倒是为了瑾嫔全然豁出去,见了你这样的一面,往后朕恐怕都不会再宠爱你了。”
何雨深无所谓地把脸偏过去,“宠爱不宠爱,对臣妾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何况在此之前,臣妾与皇上已经渐渐疏远了。参与这些事只是因为臣妾觉得,这宫里委屈的人太多了,瑾嫔为人算是不错,不该担着这份委屈。”
卫景昭点了点头,睁开眼,“这么多年,你的性子从未变更,是朕和这个后宫误了你。”
何雨深纵然傲人,听闻这话竟然鼻头酸了酸,但她已经笃定自己不再付诸真心,便转过话题道:“皇上暂且别走,孟才人也有事要与你说。”她偏过头去问,“翠绡,她们到了么?”
“回主子的话,小主一直等着,方才奴婢也让人传话去了,想来不多时便到。”
卫景昭无言,何雨深亦无言,两个人就这样谁也不看谁,只是等待着孟念云的到来。
夜渐渐深沉下去,与孟念云一起到的,还有怡芳。
“嫔妾,奴婢,见过皇上。”
卫景昭抬了抬手,语意里有些喟叹,“都起来吧,让朕看看,你们还能告诉朕什么‘惊喜’。”
念云直奔主题,“皇上,曾经在大殿上指认瑾嫔的岚秋,虽然临到最后也不曾翻案,但她留下了遗物,是交与怡芳的。怡芳寻这遗物历经了一些波折,好在终于拿到了。”她偏过头去,轻轻地道,“怡芳,把岚秋的血书呈给皇上。”
怡芳一脸坚定,双手奉着一张白绢,上面的血迹因为时光流转,已经泛着棕色。
“岚秋在这封血书中坦诚了自己是静妃娘娘的人。那副流云纹的碧玉头面,是静妃令她泡在砒霜水里,导致纯孝皇后一直无孕的。”念云声音朗朗,经过了这些,早已是脱胎换骨,“后面的指认自然也是静妃娘娘指使。岚秋会的字不太多,但是把大概都写清楚了。”
卫景昭看了一遍,等念云说完后,才道:“朕如何能判定这确乎是岚秋的遗书。”
念云道:“嫔妾没本事证明这是岚秋的东西,但皇上可把宫人们都召集起来写字,再请有学识之士一一辨认笔迹,麻烦是麻烦了些,总归能查出真相,能印证嫔妾和怡芳并未说谎。”
卫景昭点了点头,有些轻狂似的,“好,好,这一桩桩一件件,翻得当真是漂亮,这每一步都是瑾嫔早都想好的吧。”
话音方落,门口传来一声极高的唱喏,“太后娘娘驾到——”
卫景昭赶紧收敛了气势,起身迎到门口,代替宝络和春羽一左一右搀着太后,“母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太后落座上首,这才说道:“哀家听说静妃先赶来了永安宫,又带着启和急匆匆地走了,而皇上似乎也在这里,哀家便想来问一问——今晚发生的这些事,是不是都和瑾嫔有关?”
卫景昭有些惊讶,“母后如何得知?是不是赵和告诉您的?!”
春羽笑着道:“皇上错怪赵公公了,是因为太后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呢。至于皇上您也在永安宫,只需想想就知道了,宫宴不出席,勤政殿里也没人,多半与宫中异常有关。”
卫景昭叹了口气,“儿臣已经这个岁数,却还要母后操心,是儿臣的不孝。”
太后慈和地道:“皇儿再大,也是哀家的皇儿,哀家操心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后宫里出了这样的事,也属于哀家该管辖的。说说吧,到底发现了什么事?”
卫景昭自然不会主动汇报一次,抬头看了何雨深一眼。何雨深知其意,神色漠然地把过程都说了一遍,然后就退在一旁,不再说话。
太后皱了皱眉,她对何雨深的不喜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到这副不驯的表情,少不得要说两句,“雅昭仪,你也是够狠啊,拿旁人的儿子下手。”
何雨深既然连恩宠都不要了,自也不会去受那份气,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是臣妾方才没说清楚吗?臣妾没有伤害启和。”
太后“哼”了一声,因有更大的事在眼前,也不去计较了,转过脸和卫景昭说:“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哀家有件事,也不瞒皇儿了。春羽,你来说吧。”
春羽福了一福,便道:“皇上有所不知,因为太后娘娘先前就觉得事出蹊跷,在瑾嫔娘娘入出云阁后,就着人好好盯着,饭食一类都是验过是否有毒才送进去。果不其然,真的有人按捺不住想毒死瑾嫔娘娘。那天的饭食拦下来后,对外只说瑾嫔娘娘不爱,发脾气吃全倒了,由奴婢私下里去查。最终发现御膳房那里倒没有毛病,只是送饭的人路上遇见了静妃娘娘,静妃娘娘还打开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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