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凉了。
官道上,两个少年策马奔驰,在他们身后一里开外,有十几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快,后面的人也快,他们停下来,后面的人也停下来。
“公子这是真的开心,好久没有看到他这样开心了。”为首的大胡子笑着说道。
“说不定明年就能当舅舅了,能不开心吗?”另一个大汉也笑了。
“当舅舅有啥可开心的,又不是当爹?唉,公子和公主一般大,公主都成亲了,公子这亲事还八字没有一撇。”一个上了岁数的汉子说道。
“成亲有啥好的?你们看,我老吴也没成亲,不也过得好好的?”大胡子不服气。
“你快闭嘴吧,你能和公子比吗?公子是什么身份?”
……
远处,那两个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时便消失不见,马上的汉子们急了,催马追了下去。
“公子,还没出关呢,这天儿就渐冷了,这会儿燕北已经开始下雪了吧,唉,你说说,咱们在京城住到过年,多好啊。非要顶风冒雪地回去,唉,回去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还没到寒冬腊月,行人都只是一件夹衣,可马上的少年却已经穿上了白狐斗篷。
“我有好几个暖被窝的汤婆子,要不给你一个?”另一个少年笑了起来,笑容如同冬日的阳光,温暖而灿烂。
“什么汤婆子,那是南边人的叫法,公子啊,你这是跟公主学的吧。”这个早早穿起白狐斗篷的少年名叫可意儿,他原本是燕北城里有名的地头蛇,多年之前机缘巧合,跟着当时的燕北郡王,也就是现在的燕王周钰,上山做了土匪,如今,他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已经招安做了官,可他却不想做官,整日跟在周钰身边。
另一个少年便是周钰了。
此番进京,周钰是给姐姐送嫁的,现在他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回燕北。
他只有十八岁,还是好动的年纪,在马车里坐不住,便带了十几个人,策马走在前面,两位郡主的车辇和三百亲卫,远远地被他们落到了后面。
“公子,你猜云夫人啥时候才能回燕北?”可意儿没话找话,他这人一会儿不说话就难受。
“阿娘还想去西安玩玩,我猜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回燕北的了。”说到这里,周钰竟然有点小兴奋。
真的不是他不孝顺,所有被阿娘看管着的小孩都会有这种感觉。
这一年半载,没有人拿着扫帚追着打,没有人瞪着眼珠子逼他吃东西,这日子,想想就快活。
“公子,趁着云夫人不在,回到燕北,我带你去好好见识见识,你还没有去过二道里吧,哎呀,那可是个好地方,比起京城的杨柳胡同也毫不逊色,二道里如今最红的姑娘是白桃子,她也是金桃子的徒弟,要条有条,要盘有盘,要嗓子有嗓子,那小腰扭得,看着就让人心疼。”
说起二道里,可意儿如数家珍,那可是他们老吕家的地盘,想当年,他可意儿在二道里留下了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啊,比如那位差点做了燕王妃的杨兰若杨三小姐,就是他在二道里摆平的,还有帮着皇帝在顺德府立下大功的烟翠,以前也是二道里的小清倌儿,还有金桃子,王爷能成为燕北数一数二的大土匪,这里面也有金桃子的功劳。
而这些,都和他可意儿有关系,想到这些,可意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怎么,你想家了?”周钰斜着眼睛瞟着可意儿。
可意儿摸摸头上的白狐皮帽子,叹了口气:“公子你以为我是那个一心想要四海为家的小黄带子周骋啊,我可不是,我跟着王爷来了关内,去了京城,可是我觉得,哪里都比不上燕北,京城虽然好,可就是不对我的胃口,还是咱们燕北城最带劲儿。”
周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我每次来京城,也都会想念燕北。”
官道上人来人往,周钰放眼望去,见前面杏色酒旗迎风招展,他笑道:“走,咱们到前面喝一杯暖暖身子,顺便等等宜宽她们。”
那酒旗飘扬的地方,有个雅致的名字“清香酒肆”。
周钰笑道:“这地方是新开的吧,咱们从燕北过来时可还没有。”
可意儿四下看了看,说道:“原先这里是个客栈,名字我忘了,但是我到客栈里借过茅厕,记得清楚。”
周钰懒得理他,在酒肆前下马,立刻有伙计上来,满脸堆笑地接过缰绳,帮着拴好。
这清香酒肆里里外外都是簇新的,一看就是新开不久。
虽然这里是官道,但是酒肆里也只有两桌客人。
周钰和可意儿在邻窗的桌子前坐下,伙计递上酒水牌,周钰看了一眼,笑道:“你们这里的酒就叫清香?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伙计忙道:“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一眼就能觉得咱们这酒水的好。”
可意儿好奇地问道:“怎么,还有人挑剔过你们的酒水名字?”
“可不是嘛,有那没读过书的粗鲁汉子,竟然问咱们,是不是有个叫清香的酒娘子。”伙计说道。
可意儿哈哈大笑,笑够了,脸色一板,问道:“那你们究竟有没有一位叫清香的酒娘子啊?”
伙计被这位小爷弄得有点心慌,忙道:“客官说笑话了,咱们这里是祖传的手艺,清一色都是男人,哪有什么酒娘子啊。”
可意儿又笑,周钰也笑了,说道:“那就先来一壶,尝尝你们这清一色男人酿出来的酒。”
伙计陪着笑退下去,忽然,酒肆里传来一声轻笑。
酒肆里除了周钰和可意儿,只有两桌客人,刚刚进门的时候,可意儿就已经把这两桌客人全都仔细看过了,既然是跟着周钰一起出来的,可意儿就不能不小心提防着。
他是烂命一条,可是周钰就是金镶玉的命啊。
那两桌客人,一桌上是两个中年人,旁边站着两名小厮,看那两个中年人的样子,像是铺子里的掌柜,很有可能是出来收帐或者办事的。
另一桌上则是一位老爷子,和三个年轻人。老爷子花白头发,精神看着还好,三个年轻人则都是十几二十的少年,四人都是粗布衣衫,看不出有何特别来。
可这笑声,却就是这两桌客人当中的某个人发出来的。
这是个女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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