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王府偏僻又安静的西园内,彻夜好眠直到天亮,这一晚算是苏苓这段日子以来,睡得最舒服的好觉。
反正昨天回到王府之后,她和凰胤尘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她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心,无奈之下也就回到西园内好好补眠。
“王妃,您醒了?”
苏苓起身的动静,惊扰了门外正在静候的两个婢女,而这两人也是之前跟苏苓有过几面之缘的婢子。
听见门外的敲门声,正坐在贵妃榻上愣神的苏苓微微拢了拢发丝,清了清嗓子后,开口:“进来吧!”
房门被两个婢子一左一右的缓缓推开,随即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而后就在苏苓看着她们之际,这两人的眼眸中似是都噙着抵触,见苏苓的美目晶亮璀璨的看着她们,不由得双双上前,一齐说道,“启禀王妃,府衙内史清晨便已来府,说是有要事要参见王妃!”
一听此言,苏苓眼眸中明显划过诧异!府衙内史不应该是京兆尹身边的人吗?来王府找她作甚?
苏苓暗自想了想之后,便看着其中一名婢子问道,“他可有说是什么事?”
婢女摇头:“回王妃的话,内史大人并未告知缘由,但他已在府邸等了半个时辰了,不知王妃可要相见?”
“嗯,更衣吧!”
两个婢女暗中再次以余光看向彼此,而后双双舒了一口气,跟在王妃身边伺候简直是每天提着头干活,这滋味可真不是盖的!
在两个婢子上前给她更衣之际,苏苓又问了一句,“凰胤尘呢?”
“王……王爷天不亮就出门了!”
王妃,果真性情中人!普天之下能够直呼王爷名讳的,也就她一人!
清晨的阳光倾泻在整座王府的上空,似乎骄阳万里之下,驱散了不少冷肃的气氛。待苏苓一路走到偏厅内去见府衙内史之际,方一入内,内史官便连忙从座椅中起身,由不得苏苓看清楚他的长相,直接就倾身颔首,“下官府衙内史李阑参见王妃!”
“李大人,无需多礼,不知道你找我所谓何事?”苏苓随意的挥了挥袖管,漫步走进偏厅时,李阑也恰好抬眸,这一眼看去,就见苏苓的柳眉微微挑了一瞬。
这自称李阑的内史官,长得一副阴柔面相,正所谓男生女相必有反骨,就不知道这李阑的性子究竟如何。
在近来一段时间内,苏苓也算是见到了不少容貌极为出色的男子,比如赫连情歌,再比如权佑擎。
但是有一点,他们和这个李阑唯一的差别便是,哪怕赫连情歌性子沉闷,但为人却也不失君子风范。而权佑擎身为权青国的太子,性子倨傲更是狂放随性,哪怕脸蛋再妖冶漂亮,也不会给人一种阴柔歼险之感。
可眼前这个李阑,在苏苓和他第一次对视之际,就感觉他的眼眸中不乏诡光,且配合着他阴柔的脸蛋,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这李阑,看起来年纪二五左右,竟能够坐上京兆尹府衙内史官之位,想来手段可见一斑!
至少在苏苓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这古代的制度相对而言,更看重的是出身门第和过往经历,除非李阑有什么出色的过往,否则他这内史官的地位,怕是也禁不起推敲!
其实,在苏苓打量着李阑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观察着苏苓的一举一动,即便李阑已经极力的掩盖着自己眼眸内根深蒂固的暗芒,可仍旧想不到他的表现已经被苏苓窥透。
“打扰了王妃休息,是下官的不是!今日贸然来王府,是因为有件事下官想请王妃回府衙协助调查,不知王妃能否行个方便?”
李阑在心里暗暗将外界的传言和苏苓的表现结合在一起,随后仍旧不失礼貌的对着苏苓细声言说。
而他身着一袭内史官的服饰,前胸的补子上还画着暗纹图案,随着他不停的对着苏苓躬身,衣袂也在来回的晃动着。
苏苓方要落座,乍然听到李阑让她跟着回府衙,顿时心里就闪现出一副画面,她这是要被当官的请到局子里喝茶?
最近她没作歼犯科啊?!
“李大人,那不知道你想让我跟你去府衙,所调查的事情是什么?”苏苓目不转睛的看着李阑的表现,她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有事的话,就算他是府衙的内史官,也断然不敢来王府造次。
现在既然需要她去府衙协助调查,那她就不得不想一想,最近在她身边可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情况!
“王妃有所不知,此事牵连略广,所以若是王妃能够行个方便,那烦请您跟在下去一趟府衙,到了府衙后下官一定将所有事全然告知王妃!”李阑的口风看起来很严,而且摆明了抛出协助调查这样的借口,若是苏苓不去,这事也说不过去!
人家是找你协助调查,又不是要办你!
苏苓这样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点头说道:“那行,走吧!”
李阑明显如释重负的吐息一瞬,随即便平伸手臂示意苏苓。而率先走出偏厅内的李阑,也并未看到苏苓在与两名婢女错身而过之际,暗暗给她们使了会意眼色!
此刻,有些话不能明目张胆的开口,但是她必须要给自己留有退路!虽然她是尘王妃不假,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甚明了,万一这是有人给她下的套,她总归要给自己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而这一刻,苏苓心里因为考虑着府衙的事情,也就直接忽略了,她要给自己留的退路,竟然是以眼色示意婢女,让她们将此事告知给凰胤尘!
或许,她自己也来不及思虑那么多,也根本混淆了自己会让人通知凰胤尘此举的深意。
乘坐李阑特意命人从府衙赶来的马车,不消多时就到了府衙。
府衙坐落在京城中心要塞的位置,平素百姓申冤或者是府衙断案,身在闹市中的府衙总是门庭若市。
但,今日府衙门外的场面却格外冷清,不似平日那般热闹喧嚣,甚至在府衙门口的前方,还有两排侍卫站岗。
马车缓缓停在府邸门外,苏苓随着李阑下车后,抬眸略略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房檐略长,在朱红色的大门下还设立了几米的回廊,而回廊的右侧还摆放着状告伸冤所需的擂鼓,门口的回廊下,四根粗大的圆柱子撑着门面,肃穆严谨的场合令人心里一瞬间肃然起敬。
如果不是被李阑请来协助调查,苏苓还真想对着门口两队的士兵拱手来一句,‘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可惜,现在的场合不对!情况也不允许!
因为,她方走上府衙门口的台阶,就看到大门的一排鎏金圆钉的下方,正贴着一张‘今日休’的宣纸!
“王妃,里面请!”
李阑站在府邸的门口,对着苏苓示意后,话音方落,原本紧闭的府门顿时从里面打开,这放眼一看,苏苓心里微惊。
这场面和阵仗,当真是找她来协助调查的?确定不是要整死她嘛?!
府衙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苏苓抬眸,直接就看见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正堂内的衙役,正将一条不算宽敞的石径路给严密的把守着。
每个衙役的手中都还拿着一根红色的棍子,棍子的一头还撑在地上,各个一脸威严不容侵犯的神色,让苏苓心里猝然升起一抹不要的预感。
因为,就在她目光再次延伸看去之际,正堂内,她看到了几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孙容儿,孙庆远,筱雪,甚至还有一个面善却印象不够深刻的掌柜打扮的人!
*的时间,究竟发生了啥?
她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这大清早连饭都没吃就给她来这么一出?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的过日子了,就算再炒蛋的日子,也不能天天扯淡啊!
正堂内,身为工部尚书的孙庆远,此时落座在正堂下首的地方,而他所坐的位置,头顶上便是一块黑底鎏金的四个大字,明镜高堂!
虽然她和孙庆远说不上有什么过节,但是回想起当初在凤宸宫内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她和孙琴儿的不和,怕是也会让他这位南夏国的庶出皇子有所忌惮。
至于孙容儿,此时则站在正堂中央的位置,孤单的身影略显得瘦弱,而正坐在孙庆远对面,云淡风轻吹着指甲的人,恰是筱雪!
脚步声的临近,惊动了正堂内安静的气氛,三人闻声同时侧目,孙庆远的表情微微一闪,却什么都没说,而孙容儿在看向她的时候,眼底好像拂过几许期翼和祈求!
几个意思?
至于夏筱雪,和苏苓能成为好友,必然都是一个德行,但见她放下指尖,顺便整理了一下前胸的绷带,斜瞭着苏苓,撇撇嘴,“咋来的这么晚?等你半天了!”
一见夏筱雪再次,苏苓一瞬的诧异过后,便不顾身旁正暗自打量她的李阑,直接奔着筱雪走去,同时还说道:“是你来的太早好吗?”
“坐!”
原本,府衙正堂内只有两张椅子,而落座的也分别是孙庆远和夏筱雪。正当几人都神色各异的看着苏苓时,夏筱雪却全然不顾旁人目光,直接起身将座椅让给了苏苓,而后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贴身女卫。
女卫很懂事,直接点了头后,在正堂内打量了一番,随后毫不在意的就走到正堂的上首桌案后,将本该是京兆尹所坐的太师椅直接给搬了过来。
南夏国女子为尊,心性自然高傲的不得了,女卫这般旁若无人的直接搬走京兆尹的椅子,让孙庆远的脸色一阵讳莫如深的变换着。
而孙容儿,却有些羡慕的看着苏苓落座。至于李阑,阴柔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惊诧和不可置信,直到看见夏筱雪堂而皇之的落座后,这才回神。
李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紧接着正堂右后方垂地的幕布就被给掀开,率先走出的恰是府衙的师爷,岁数五旬左右,下巴上还留着黑白相间的胡须。
而他精光暗藏的眸子略略的看了一眼正堂,直接喊道:“升堂……”
刹那,整个府衙正堂附近,全都被那些衙役的‘威武’声所覆盖,那浑厚的唱调和不失威严的场面,任谁看见也会心生敬畏。
偏偏苏苓这货,此时微微蹙眉看着门口那些府衙,脸蛋略带不悦的揉了揉耳朵!升堂就升堂呗,威武个毛啊!
随着师爷落座在上首侧位的时候,幕布后方的京兆尹也缓步出现。一身官袍加身,不乏威严的脸孔正色凝目。
头顶乌纱帽,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看起来到是和内史官李阑的阴柔形成鲜明对比!
京兆尹这派头不小,一步步铿锵有力的走到自己的案桌前,抖了抖衣袂后,面对着苏苓等人,正要落座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眼眸顺着正堂内看了一圈,随后蹙眉眨了眨眼,撩动着腿边的衣袂微微侧身,这一看顿时脸色不悦,不由得看向师爷,语气沉沉,“师爷,这是怎么回事?本官的椅子呢?”
师爷本也来的晚了些,所以并未看见之前发生的一切,被京兆尹这样一问,顿时起身走到案桌边,转着身子在四周看了一圈,这脸上青红一片,还没回答时,就听见夏筱雪清脆的嗓音传来,“素问齐楚京兆尹乃是京师明官,不知道今天你把本太女和王妃都找过来,难不成就是看你找椅子的?”
筱雪出口就带着淡淡的轻嘲,而且说话之际眼眸也不期然的就看向了对面的孙庆远。这个她名义上的舅舅,从小就没有什么接触,这次听说是因为出了命案,而且还涉及尚书府的二小姐,所以他昨晚深夜竟然亲自跑到皇宫打算和她彻夜长谈。
至于谈天的内容,无非是想息事宁人,若是放在平日,她也许会答应孙庆远的建议。可惜,这次她和苓子都被牵扯其中,而孙庆远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自诩是她的舅舅,想要将她救出火海,而他的建议却是要让苏苓顶替这次所有的罪名。
想想也是醉了!
她和孙庆远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甚至还不如她和苓子在一起的时间多!深夜偷偷进入皇宫就为了和她商议如何算计苓子!
当她夏筱雪吃素的?!
更何况,她连命案发生的地点和原因都不知道,结果孙庆远就先声夺人,这事看来有点意思了!
本来她还想着尽快离开齐楚,但是现在竟然突发了这样的事情,她想走也走不成了!这天下,如今但凡想要伤害苓子的人,就都是她夏筱雪的敌人,只要她还是南夏国的储君,那对方也可以算的上是整个南夏国的敌人!
夏筱雪的嗓音清脆悦耳,眉宇间英气十足,皇家风范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而京兆尹在短瞬的怔愣后,面对别国储君这样的讽刺,老脸也有些挂不住,暗暗看了一眼孙庆远后,视线中互相交汇着深意,而后师爷也是个明眼人,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椅子给搬了过去。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他能得罪的起的!
待一切就绪后,京兆尹落座,师爷也悄然从后厅搬来一把圆木凳,堂中所有人的面色都镇定如常,一时间气氛安静的过于诡异。
“茶寮掌柜,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公之于众!今日,本官和尚书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京兆尹由于出场的时候,就因为椅子的事情让他丢了脸,所以此刻内心里更是有些不忿。
出于他这种常年浸淫在官场中的人物,在身份和官位达到一定地位时,眼里根本容不得任何沙子!尤其是当众挑战他权威的人!
所以,此时他俨然一副要为那掌柜做主的模样,而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已经有将夏筱雪和苏苓当成烦人的嫌疑!
当然,即便如此,他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她们不客气,毕竟两人的身份极为敏感,况且有些事可并非是几句快人快语就能解决的!
明的不行,当然要暗度!
茶寮掌柜那曾见过这种阵仗,之前有百姓报官的话,他也有过旁听的经验。但是像今日这种宛若三堂会审,而且连整个府衙都被肃清的情形,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而这样一想,他就不禁开始冷汗涔涔,心里更是对小伙计的爹娘暗恨在心!小伙计已经死了,报官又能有什么用,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他的性命堪忧了!
掌柜心里不停的给自己祈祷着,随后在几人的视线中,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开口,“启禀各位大人,小的茶寮店铺内的小伙计,在五日前忽然中毒身亡!事后当小的发现了伙计的时候,他早已经回天乏术!所以……”
“掌柜的?你店铺内的伙计死了,找我们来合适吗?”苏苓听到掌柜断断续续的话语,随即和夏筱雪双双对视一瞬,继而就抬眸看着胆战心惊的掌柜,不由得开口询问了一句。
她的确感觉这个掌柜的很眼熟,刚才他听见他说茶寮?
五日前?茶寮?孙容儿?
莫不是,那天她和筱雪在街头,遇见孙容儿后,所进去的那家茶寮?!
苏苓的记性很好,而且头脑也十分灵敏,这不消片刻的光景就已经能将事情的大概串联在一块。
但是即便如此,她依旧感觉到疑虑重重,而且筱雪的脸上也明显挂着一抹狐疑!
掌柜见苏苓询问,此时感觉整颗心脏都要跳停了,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塞进地洞里,声音也愈发低沉微弱,“王妃所有不知,那伙计之所以会死,就……就是在王妃和夏太女离开之后不久,且草民听仵作所言,小伙计是因为食用了二位的餐点,才会中毒身亡的!”
这一席话,经由掌柜的口中阐述后,顿时让苏苓和筱雪表情一致的轻扯嘴角。眼下的情况即便不用分析,也能够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了!
很显然,这掌柜的话里,明显将孙容儿的出现隐去,这样一来伙计的死因便会全部盖在她和筱雪的头上,但是仔细想一想,筱雪终究还是别国的储君,所以这件事到最终的处理结果,苏苓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能够遇见!
好一招釜底抽薪!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件事,但如果那个伙计真的是因为吃了她们并未动过的糕点才会中毒身亡,那么其一就能说明,有人在糕点里下了毒,而且针对的是她或者筱雪;其二这件事在过了五天后才会被府衙以如此隐晦的方式开堂审理,也许在这五天时间里,该做的事情早已有人做了,而剩下的或许就是给她定个罪名而已!
如果糕点里的毒和这场计中计都是同一个人设计的,那她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心思的确够细腻,而且整个过程中竟然让她们毫无所觉。
但如果下毒和现在闹上公堂的事是两拨人所为,那她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她和筱雪的安全了!原来,暗中早就已经有人想让她们死?是她们双方,还是她们其一?!
忽然间,只见京兆尹的嘴皮子刚刚动了一下,但是筱雪却比她还要快速一步,率先开腔,语气鸷冷,且狂放有度,“掌柜的,话可不能乱说!你要是眼睛不瞎,应该也看到你身前站得这位孙家二小姐,你口口声声说是本太女和苓子离开后,那小伙计就中了毒?但你怎么没说这孙家二小姐,还是你们茶寮的常客!她当时也在场,你为何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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