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榆阳师院上学的时候,周成林经常参加体育锻炼,引体向上一口气能做四十来个,来回大旋能连续做五六个,离开学校参加工作以后,他很少锻炼身体,几乎没有再做过引体向上,但是底子在哪里摆着,他还是很自信的。
但结果却令周成林非常沮丧,前十个引体向上,他还做的轻松自如,有模有样,从第十一个开始,他就如一条蠕虫在单杠上挣扎一样,双腿一阵乱蹬,做到十七个之时,体力实在不支掉了下来。
周成林不甘心地看着单杠,这是一幅标准单杠,与当年学校地基本一样。单杠没有变,是人变了。
多年的机关生活腐蚀了周成林的肌体,酒肉就是肥肉的生长剂,促使一块一块肥肉挤占了健壮的肌肉。
整个身体,就如馒头一样被膨胀了,生命力也就被弄得油腻腻的。
感叹了一番,周成林又在单杠上翻了一会,这才提了公文包,不甘心地走进宿舍楼。
或许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大多数学员都去参加朋友的接风宴去了,偌大的宿舍楼几乎没有几间有灯光,显得尤为空洞。
周成林径直来到自己的宿舍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简单洗漱一下就躺到床上,顺手拿起一本书靠在床上看了起来。
看了不到十分钟,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放下书本,拿起手机一看,是钱明义的电话,于是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钱明义急切而关心的声音:“周县长,睡了吗?没打扰您吧?”
“没有,有事吗?明义。”听到钱明义的声音,周成林倍感亲切。
钱明义踌躇了一下,道:“周县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非得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从钱明义吞吞吐吐的声音中,周成林断定钱明义一定有事向自己汇报,而且是十万火急的事,要不然钱明义不会在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这事非常急,我必须马上向您汇报。”
“哦,那什么事?你说吧。”
“周县长,市纪委派遣调查组莅临我县秘密调查的事,您知道吗?”
“市纪委调查组莅临我县秘密调查?什么时候来的?查什么案子的?”
“好像来河阳已经有日子了,而且我听说案子可能和……和您有关?”
“你说案子和我有关,具体指哪方面?你知道吗?”周成林大脑嗡的一声,不经意地问道。
钱明义不无惭愧地说:“我不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至于具体情况,你还是问问光远吧,光远是调查组成员之一。”
“明义,谢谢你。”周成林由衷地说。
“周县长,你我之间还用言谢吗?”
挂断钱明义的电话后,周成林陷入了沉思中。
关于市纪委调查组进驻河阳县秘密查案的事,他不是一点不知道,早在三天前,他就接到了杨光远的电话。
杨光远在电话里告诉他,以他哥哥市纪委副书记杨光泰为组长的调查组秘密来到河阳调查几起案子。
不过,杨光远的话说的很隐晦。
杨光远的话虽然非常隐晦,但周成林还是隐隐约约地还是知道了这几起案子大体情况,一个同“县城南外环四路建设工程”有关,一个同“河阳纸业集团”有关,一个同省计划委员会投资给河阳的一个高科技项目有关,另外还有一个案子涉及的竟然是河阳市滥用干部和人事安排严重超员的问题!
不过,这几起案子都是历史遗留问题,而且发生这几次案子的时候,他周成林还只是副县长,所以,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问题绝非像当初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从钱明义的态度和语气来看,调查组调查的案子很可能涉及到了自己。
由调查组的事,他又联想到市委突然派他来省委党校学习的事。
当初,他并没有往坏处想,现在看来,市委派他来省委党校参加培训学习也是有目的的,无非是把他支出河阳,为调查组调查取证工作扫除一切障碍。
考虑到这一点,周成林全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既然考虑清楚了问题的来龙去脉,他就不能再置之不理,坐以待毙,他必须想办法澄清一切,眼下,能帮他澄清一切,洗刷冤情的人只有杨光远。
杨光远是调查组成员,是他所有朋友中唯一能接触案宗的人,唯一了解案情的进展情况的人。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杨光远的手机号码。
虽然已经接近深夜,杨光远手中也正握着手机坐在自家的书房里,大脑正在飞速的旋转着,思考该不该把调查组查到的情况给周成林通一下气。
说实话,调查组一到河阳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能相信事情会牵扯到周成林。
作为老纪委,他一眼就看出那份检举信是打击报复,是无中生有,是凭空捏造,为此,他在调查组组长杨光泰面前拍着胸脯为周成林开脱道:“诬蔑,这简直是诬蔑,周县长绝对不是这种人,我和周县长在一起共事那么多年,我了解周县长,他绝对不会贪污受贿,至于说他生活堕落作风低劣工作方法武断在政府班子中搞‘一言堂’更是无中生有。”
但是,随着案子调查的深入,他陷入了迷蒙和不安中。
通过调取有关文件批复,他发现很多问题的确涉及到周成林,而且不止一宗。
为此,他沉不住气了。
作为朋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成林身陷囫囵而不闻不问。
作为纪检干部,他又不能把这些情况随便透露出去。
但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周成林不是那种人,那些材料似乎存在一些问题,至于存在什么问题,哪里有问题,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因此,他陷入了迷蒙和不安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何来处理这件事,不知道该不该给周成林打电话,把问题的严重性和棘手性告诉周成林。
就在这时候,周成林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本来不想接,但周成林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最信得过的领导,因此,他最终还是接通了周成林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就用一种缓慢而低沉地语气说道:“周县长,我就知道您会给我打电话,没想到你还真给我打了。”
杨光远的态度和语气让周成林更加不安起来,沉思了一下,道:“怎么了?光远,是不是你们调查的案子涉及到了我?”
作为纪委干部,而且县纪委书记,杨光远应该严格保守秘密,不透漏任何风声才对,但是,作为周成林的好朋友,一个战壕里同生共死的战友,他最终还是没能守住秘密,把情况告诉了周成林,道:“周县长,你猜的不错,案子的确涉及到了你。”
“都是什么?”周成林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清楚点,都查出了什么?我都干了些什么?希望你能告诉我,当然了,如果不方便或者违背组织原则的话,你也可以不说。”
“周县长,你好好回忆回忆,比如像在人事问题上,比如机关进人呀,毕业生分配呀,工程招标呀,还有一些财政口的,一些特殊企事业单位的人员安排呀;另外,经济上的,比如县财政局的许多款项的超常支出呀,特别是还有几笔数目很大的银行和政府抵押贷款项目,这些事情当初是不是都通过你了?或者,是不是都征得你的同意了?”杨光远豁出去了,把所有情况全告诉了周成林,口气也突然变得异常谨慎和微妙。
周成林则一时蒙在了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成林才有些发愣地问:“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时间有过去的,有你当了常务副县长之后的,还有你代理县长以来的。”杨光远干脆把问题都告诉了周成林。
“我问的是县财政局的问题和银行抵押贷款的问题,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周成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我没有留意。”
“这些款项的数额有多大?一共有多少笔?”
“要说数目吧,可就多了,有几十万的,上百万的。还有两笔抵押贷款数额更大,一笔超过了八百万,一笔接近两千万。总的笔数也不少。”
“如果是这么大,这么多的数目,而且时间是在我当了常务副县长以后,那我就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也没有任何人给我打过报告,没有任何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也从来没有研究决定过任何这方面的事情!根本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以我的党性和人格保证,这些事情我根本不知道。”
“可是,周县长,那些批件上,还有那些报告上,的确有你的签字和批示。”这一次,杨光远的语速很快。
“我的签字和批示?”周成林的后脑勺像被谁狠狠击打了一下一样,再一次被打蒙在了那里。
“是呀!都是你同意批准了的,不仅有你的批语和意见,而且上面还都有你的亲笔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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