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成豪打开墙壁上的保险柜,灯光闪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电灯,确认没事,回身取出一沓秘密档案。
回到案桌坐下,孟成豪逐一翻阅着,钟摆滴滴答答规律的响着。抬头间才发觉已经是夜里九点了,打了个哈欠,孟成豪伸了伸懒腰,提来暖水壶泡茶。
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半杯茶,孟成豪拆开一综五年前的秘密档案,发现了一份剪报:“1926年,震惊上海滩的一桩暗杀事件,赤党高级头目黄承运被黑社会枪杀。”翻开下面的档案记录和照片,孟成豪疑惑不解,“不了了之,没下文了。”
“不奇怪,国共合作破裂了,攘外必先安内。”孟成豪放下照片,把桌子上凌乱的档案规整一遍,目光停在黄承运个人资料上面,“黄承运有个女儿,黄莺莺,不知所踪?”
“啊,难道是她?”孟成豪大惊,回想起那次跟着许青青去苏北盗墓,在途中程辛亥对黄莺莺表白的时候他冲了过去,“黄莺莺,黄承运,原来如此,怪不得我问她的时候青青总是回避自己的家世。”
叩叩,叩叩叩。孟成豪听见敲门声惊醒,抬头看见周鹏推门进来,“这么晚了……嗯?你不是早下班了吗?”
“我,我刚才出去喝酒,然后就……就回来了。”周鹏瞅瞅门外,小心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喝酒误事,现在天气冷,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孟成豪站起身来,把档案收拾整理在一起,走到墙壁上的保险柜前,拉开钢门把档案塞了进去,“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呃……孟局长,我看见,看见……”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赶快说。”
“我刚才准备去卡萨夜玩儿的,结果看见您太太开车,呃,她进去了。”
“什么?她去夜总会了!”孟成豪气往上冲,加锁转身。
“我好奇就跟了进去,然后看着她跟一个很英俊的小生有说有笑在跳舞。”周鹏看着他都快气炸了,也不敢再往下说。
咔咔,孟成豪拉了一下枪栓,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周鹏慌忙跟着,喊道:“孟局长,您千万别冲动啊,等等我,我帮您开车。”
金鳌监狱西北角的窗口间呆立着一张脸,程辛亥望着远处黑夜里一闪一闪的灯塔亮点,喃喃自语:“神兽金鳌是他的坐骑,他从东海来。”
山姆先生蹲在地上翻着一堆旧报纸,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你说的是,紫薇大帝吗?”
程辛亥微微点头,叹息一声:“那远处的灯塔,是我为孟家造的风水阵,已经一年多了。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胡诌的一段谶纬居然应验到自己身上了,呵呵。看来,我还能再活个一年多,三载而亡。”
“你这是鳌困沙滩啊,呵呵。”山姆先生抽出一张报纸,侧了侧身子看上面的图片,“给,你心上人的。”
“什么。”程辛亥转身,好奇地走来。
“你说的那个黄莺莺,我想起来了,这里有他爸爸的新闻。”
“是吗!”程辛亥接过来报纸,快步走到牢门,瞅瞅外面没有人,借着亮光看着上面的新闻,“时间是对的,躺在地上的是……是他,我见过他!”
“过来过来,别在门口嚷嚷。”山姆先生招呼道,看看手表,“十点了,他们都睡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嗯。”程辛亥走回来,十分难过,语气低沉,“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跟孟成豪在一起了吗。”
“那个姓孟的害了你们戏班,你愿意看到心爱的女人跟着他吗?”山姆先生问道。
程辛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愿意又怎样,我现在困在这个海上死牢,求生无望啊。去年这个时候,报纸上说伍局长淹死在了黄浦江,我现在就是想出卖自己的灵魂,也没有机会了,呵呵。”
山姆先生:“若是伍局长还活着,你现在会为他卖命继续盗墓吗?”
“我也是人呐,有的时候心里会动摇,会矛盾,会痛苦。”程辛亥坐到小桌子旁,问道,“还有酒吗?”
山姆先生爬到床底下,从里面弄出一坛子酒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小子,这坛子老酒我一直舍不得喝啊,我现在心里很痛苦,很矛盾,怎么办?”
二人对笑,山姆先生坐下,解开坛子上面的麻绳,“你总得表示表示吧,不然我这酒……”
“你想知道他的名字,对吗?”程辛亥连连摇头,遗憾道,“不行啊,天机不可泄露,我还是不喝酒了。”
“我不为难你。”山姆先生看着他,笑道,“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给你倒一碗酒,这样公平吧?”
“爸爸?”程辛亥想起来他儿子死了,点了点头。
山姆先生:“听着很勉强啊,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老子给你倒一碗酒,呵呵。”
喝了大半碗,程辛亥笑道:“那我再叫你一声,你为我再满上,如何?”
“别别,你小子尽想骗我的酒喝,我的酒也不多了。哎呀,心不甘情不愿,强扭的瓜不甜,等你啥时候想开了再说吧。”
“就您这么爱吃爱喝的,等到我叫你爸爸的时候,你的酒早喝没了,呵呵。”
山姆先生:“没事,老子会给你留点儿东西作纪念的,呵呵。”
“是啊,强扭的瓜不甜,她喜欢的是豪门公子。”程辛亥伤感不已,摸摸自己的眉毛,“我没有孟家二少爷英俊,又没有去欧洲留学,一比较啊,我就是个乡巴佬,呵呵呵。”
“欧洲有什么好的,等一百年之后中国再度复兴,那些欧美白皮都要争着抢着到中国来呢。”山姆先生封上酒坛,安慰道,“不行的话,老子教你跳舞,把欧美上流社会的那一套都教给你,等你哪天出去了也去见识见识所谓的上流人,呵呵。”
“跳舞?”程辛亥咯咯地笑,“我也会啊。”
“你那是唱戏,我教你现代舞,来来。”山姆先生拉着程辛亥起来,教他跳着西洋舞,两个大老爷们喝了酒也不觉得别扭。
乐声靡靡,卡萨夜里一派欢乐。孟成豪下车,拉了拉领带,拔出枪来。周鹏下车跑过来,按下孟成豪的枪:“孟局长,您别冲动,太太只是去跳舞而已。您瞧,他们人来了。”
“怕什么,这上海滩归老子管!”孟成豪跨上台阶,被卡萨夜门前的两个守卫拦住。“妈的,敢拦老子,赶紧滚,想吃枪子吗!”
“哎呦,这位爷,怎么这么大火气啊。”一个身着艳丽旗袍的女子扭着身子的走出来,被寒风一刮打了个寒颤,嗲声嗲气的,“哟,这不是闻名上海滩的孟大局长吗?年轻有为,好一个青年才俊啊,呵呵,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滚开!”孟成豪推开面前的守卫,那旗袍女子踉跄一下。
“哎,这么大火气,吃枪子了啊!”那女子被孟成豪一撅气得不行。
周鹏跟着孟成豪进去,被一群黑西装围堵在舞池外,“啪”的一声,孟成豪朝上面放了一枪,整个卡萨夜顿时慌乱起来。那群黑西装立即拔枪对着孟成豪,这时,一个叼着雪茄的中年男子从楼梯走了下来。
“大家别慌。”那雪茄男子举手示意,笑着说道,“跳舞继续。”台上的舞女和旁边的乐手继续演出。
“孟局长,听说你从来不进风月场所的,今晚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周鹏说道:“杜老板,我们局长是来找太太的,呵呵。”
孟成豪目光扫向角落里的陆晓曼,看着她身旁的眼镜男子面带笑容走了过来,陆晓曼故作镇定挤出笑容。
“成豪,好久不见啊。”
孟成豪自然认得面前英俊潇洒的人,嘴角一扯:“是啊,好久不见,徐康桥。”
杜老板:“哟,你们认识啊,呵呵。”
孟成豪扫了一眼杜老板与陆晓曼,徐康桥自我介绍了一番,对杜老板说道:“我跟成豪是中学同学,毕业后他去了德国深造,我去了英国剑桥大学。”
“既然是同学,那就好好叙叙旧,杜某就不打扰了。孟局长难得来捧场,以后你在卡萨夜一切的消费都算我账上,咱们交个朋友啊,呵呵。”杜老板挥了挥手,转身走了,“散了散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成豪啊,我刚从美国回来,没有赶上你们的婚礼,实在抱歉。”徐康桥低了低头,不自然地刮了一下鼻头说道。
孟成豪收起配枪:“若是赶上了我们的婚礼,是不是该你洞房啊?”
陆晓曼面红耳赤:“成豪,你说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让旁人听见多不好。”
徐康桥笑着说道:“成豪,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会开玩笑啊。”
“就是嘛,我们就是碰巧遇见,然后跳了个舞,瞧你这醋吃的。”陆晓曼嗔道。
“什么,我吃醋!”孟成豪鼻腔哼着声音,心里已然怒火中烧,“你大半夜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夜总会来做什么?”
陆晓曼纤眉一挑,理直气壮的:“你整天忙着工作,我一个人在家里多闷啊,我出来走动走动不行吗?什么都要你管,哼。”
“你,你……”
“成豪,莫生气莫生气,刚才是个误会,我们两个只不过跳了一支舞而已。”徐康桥转身,胳膊比划一下,“你瞧,这里这么多人,我们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做些……是吧。”
陆晓曼轻轻地拍拍朱唇,故做打哈欠:“我累了,回去休息了,你们同学见面好好聊吧,走了。”
“满身酒气,你……”孟成豪喘着粗气,怒视着陆晓曼牙齿咬出咯吱声。
周鹏:“孟局长,我马上开车送太太回家。”
“走吧走吧,你开车,我现在头晕。”陆晓曼揉揉额头,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成豪,这边坐这边坐。”徐康桥引着孟成豪走到一边落座,侍者端着果盘和红酒过来。
孟成豪面色铁青,僵直的坐下:“听说,你太太带着儿子去德国找你,你怎么撇下她们母子跑到美国去了?”
“唉,感情破裂了,我已经与她协议离婚。”徐康桥拿起玻璃杯,示意,抿了一小口红酒。
“什么,协议离婚了?”孟成豪颇感惊讶。
“嗯,离婚了,算得上民国第一份离婚协议吧。”
孟成豪气色缓和,问道:“那,她们母子你打算怎么安顿?”
徐康桥:“我写好协议书,叫她把肚子的孩子打掉,她签完字我就走了,不知道她现在……”
“你真是个畜生!”孟成豪骂道,想着他庞大的家世觉得不妥,停顿一下说道,“她们母子远隔重洋去欧洲找你,你居然撂下她们就走了,哼,你这离婚协议还真是民国独一份啊。”
“我早跟她说了,人生最重要的意义是追求自由的爱情,唯有那唯美的爱情才最值得去追寻。”徐康桥与孟成豪碰了一下酒杯,接着说道,“你不也一直挂念着民国女神吗?怎么,现在改弦易张了?不能啊,咱们几个当年不是豪言壮语的说,一定要将她追到手的吗?”
孟成豪:“比她漂亮的不只一个,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时候,她在台上演莎士比亚的戏剧,扮着公主倾倒众生,那份独有的迷人气息至今难以让人忘怀。”徐康桥闭眼深吸气,回忆着往昔岁月,“她是我心中的天,没有她相伴那天是灰暗的,失了颜色。”
孟成豪:“那你为什么跟你太太结婚,还生了儿子,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父母所迫,你知道的。”徐康桥凝视着玻璃杯,似有万般苦楚无法诉说,“我去北平找她,嗝,嗝,她选择了那个木匠。你说,凭我这一身的才气,潇洒不羁,万贯家世,哪一点不如那个木匠!”
“什么木匠,是建筑师。”孟成豪说道。
“我伤心欲绝,临别之际把那篇诗送给了她,之后我去美国散心。”徐康桥仰头闭眼,灌掉全部红酒,“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哎,人呢?”
孟成豪站在几步外,扭头说道:“你念的是诗吗?”
“是啊,报纸上到处都是,这是新文化运动,你不懂。”
“你接着念,不奉陪。”
“哎,哎,别走啊,我还没念完呢……”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