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何看着周溪濂,默默听他叽里呱啦将最近这两年自己一路行踪讲述了一番。
“------天南地北四处走了一遭,但是,那些消息几乎都是假的,我寻思着没头苍蝇一般瞎找也不是办法,这不,思前想后还是先来临安府寻寻你吧!”
“哪知,在这里盘桓了几个月,也没遇上你!我想着你必定会来保俶塔,便每每白日都守在此处!可是后来,一不小心被抓进了皇城司,也就没法子!”
他拍拍詹何,眼中还是忍不住好奇。
“你且说说是如何知晓我会在此处的?”
詹何依旧不理会他。
周溪濂歪着头看着他笑,也不以为意。
他又继续道,“我本来正想着过一阵子找个时机将自己从皇城司内弄出来,也好寻你戏耍赏一赏这江南春色!”
“可是,那日凌晨,隔壁那个新被关进来的少年忽然被一阵诡异笛声催发了狂性,血吐得到处都是——”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仔细回想着当日监房内触目惊心的一切,不禁蹙了眉。
“最后来了个皇城司的将军救了她!没想到那将军也怪,救她前竟然在监房内洒了迷药,若不是我向来对这种物什反应极快,早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不过,后来看他举动,我才明白他为何洒迷药了——原来那少年是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姑娘!”
他眼中不掩兴奋。
“更离奇的是,我偷瞧之下发现她的真容居然跟我那绝美无双的小侄女很是相像!特别是,她额头上也有一处青莲印记!”
说到此节,周溪濂一脸若有所思。
“那一刻,我便知晓不能再待了!心中总觉得她肯定与我义兄有甚干系!这不,昨夜寻到机会,终于让我从那劳什子的地方溜出来了!”
詹何认识他七八年了,知晓他这么年来一直念念不忘、悔恨不已的,便是当年未曾来得及救出他义兄一家人的性命。
从青葱少年到了如今几近而立,风月霜雪,一转眼过了十二三年了,可周溪濂却还是一心一意想替自家义兄寻到惟一逃出毒手的女儿,还有便是替他们手刃仇人。
“既知晓她被抓进了西湖小筑,你如何能再见到她?那个地方,岂是说进去就进去的!”
“再说,你就不想想,她到底干了什么,居然会惹了那位大人物?去寻她,不是徒然招惹是非吗?万一,丢了性命——”詹何说不下去。
周溪濂决然一笑,口吻却还是轻松。
“我不过就是想要再见那姑娘一次,问问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伸手揽住詹何的肩,嬉皮笑脸又泛上来。
“好哥哥,你且放宽心!咱们不是说好要策马江湖、行侠仗义的吗?我哪里舍得丢下你就自己独自去死!”
詹何瞪着他,须臾,没好气地便要甩开他的胳膊。
岂料,周溪濂忽然低低呼痛了一声,詹何不由霍地住了手。
二人目光纠缠,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周溪濂肚腹中一阵怪异的咕噜声打破了彼此的对峙。
“你先待这,我去给你寻吃食!”詹何站起来,“待天黑,我再带你回家!”
回家?
周溪濂听到如此二字,不由唇角一扬——
有詹兄的地方,就是家了,确然不假!
待詹何一个飞身离开,周溪濂盯着他消失的身影片刻,转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一句也没问他最近两年的经历种种。
他长舒口气,摒住身上的痛,爬了起来,躲回崖壁的树上。
来日方长!他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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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桥。
流门总堂的内院中,阳光斜照,枝影花夭,正是春意最好时。
书斋内。
张继先目光深邃地浏览着陈流递上的账册,纸上其中那些奇怪难解的符号已经全部被解读出来。
陈流解释道:“这些符号,对应的便是燕乐曲谱上几行几排的梵音字符,而梵音字符被翻译过来,就是这些人的名字以及会子进出的数量!”
他昨夜收到黑衣人送来的燕乐谱解谱,一夜未眠,埋头在房内细细研读,终究天明时将账册中的各种端倪都一一解开。
“这短短一年,竟然已经印出如此金额庞大的会子?”
张继先拧眉,俊秀的脸上皆是森寒,“这样多的会子,可以拿到何处去花销?”
他不由抬头看向陈流。
张继先常年跟乌有先生避世而居,对于市井凡世中的一切全无太多接触,自然对这样经济道营的场面毫无头绪。
陈流也目光严肃。
“此事看来没有这么简单!你看这些会子,票额都不小,若是贸然直接拿去街市、场榷花销,很容易被发觉!”
“那他们印这许多会子到底是何目的?”
张继先蓦然想起陈流昨夜提到的想法,“莫非真如你所言那般?”
陈流一时未语,只沉沉又将账册翻了一通。
“若是,真如我昨夜所言,他们是将这些假会混入户部的钱引之中,那么事态就非常严重了!”
他缓缓道,“我们目前当务之急,要先排查一番这些人名,看看他们究竟都是什么人!”
张继先也扫了一眼账册上的字迹,指着上面的某一个名字。
“此人应该就是昨夜阿福提到的户部郎中之子李良!如今还得从这个人先开始查!”
陈流应:“我派人专门跟进这件事,李良背后肯定还有更深的力量,要监视他,看他都跟何人有联系!”
“还有,就是他们印制假会的巢穴,只有抓得现形!否则光凭这本账册,还不足以击垮他们!”
张继先颔首。
“等文师叔退朝,我也去寻一下文师叔,毕竟朝堂内的究底他更了解!”
二人刚话毕,就听门外远远有人跑过来的动静。
陈流眉尖一耸,捡步去开门。
门外来人是阿福。
“门主,下面有人来报,最近开始有假会在临安府流传!”
阿福神色严肃道,“今早在朝天门那边有家叫如意来的首饰铺子就被假会骗去了不少贵重的首饰!”
陈流闻言回头跟张继先对视一眼。
“看来,这帮人开始试着使用假会了!”张继先道。
陈流蹙眉:“可是,明知是假会,不该悄悄去外地使用吗?怎么直接便在临安府中使用起来,还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此事,似乎于理不合。
张继先也马上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不太正常对吗?”他问。
陈流点头,思量着道:“也许,”他眼前蓦然一亮,看向大师兄,“那帮人在试假会的难辨程度!”
“这一下子就被识破,显然这印制的假会质量堪忧!”张继先冷笑。
阿福却摇头:“这批假会据说质量已经很高了,毕竟一般人完全看不出来!甚至店主去都茶场兑换时,开始连都茶场的人也没认出来,后来正巧有个左藏库的老匠人去有事,无意间识破的!”
“看来,我想的不错!那帮人,确实是出来试会子印制的品质的!”陈流沉声道。
张继先视线落在面前的账册上,神色肃穆。
陈流如此如此吩咐了一通阿福,后者立刻意会。
待阿福离开没多久,犀存便匆匆而来。
“大师兄,二师兄,那个——秋影姑娘醒了!”她道。
陈流见她眼眶有些洇红,不由微微一叹。
张继先闻言起身,率先出去。
犀存赶忙小步紧随其后,陈流却细思了下,未曾跟上去。
客院的厢房内。
犀存领着张继先进来。
蒋秋影正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帐顶,秀丽的脸庞上依旧憔悴不堪,如同被风雨打了一宿的碧桃花,瑟瑟零零,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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