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索尼娅被眼前的事情惊呆了,“您逼迫她——”
“是啊,不过你不必担心,那对你的母亲来说只是短暂的效果。”瑞卡丽娜出乎平静地说,“在那个时候我并不想为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努力解释,所以基本上能够很容易做成的事情,我尽量不去绕弯路……其实,现在我也是这样。”
虽然索尼娅早就猜想到父母并非心甘情愿将她让出来,至少后来不是这样,可当她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意外地发凉,脑袋里萦绕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嗡嗡直响。没错,她本以为那应该是一种很自然的结果——因为女王的要求不可违抗,他们起初会反对这种要求,接着当他们意识到这种情况难以改变,只能选择接受。她的父王母后会为她的离开感到痛心,索尼娅也会为自己的离去而恋恋不舍。
虽然时间相隔很久,但索尼娅当时一直以为对于她来说这只是短暂的分别,因为她的父母都是用欢笑将她送走的,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基于一个虚假的基础之上。她现在虽然已经不记恨女王对她的所作所为了,可这种方式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她剥夺了他们为至亲离去时感到伤心的权利……
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想法,没等索尼娅发问,她便首先想到。想必哭哭啼啼的、千拦万阻的,这种结果难道不是最好的方式吗?女王的力量远远大过他们,即使不采用这种“温柔”的方式呢?直接将索尼娅从他们身边偷走,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们虽焦头烂额的苦苦找寻,最终依旧不会有结果。等到时间逐渐久远,索尼娅这个女儿就会像真正丢失了一样,只在他们心中留下一块短暂的影子。
也许真的是索尼娅在这里受到了许多超出常规的对待,这些东西导致的结果便是她几乎可以接受任何不公平的东西,这种接受能力也让他对别人的感觉逐渐看淡。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这种感觉让她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变得生疏了。可是,在她的身上却又有十分奇怪的一点,也是非常让她气愤的一点是——她对贝拉德的每一个决定或者话语都感受明确,她不光每天对他牵肠挂肚,而且还总是设想到他对自己的感觉是否跟她对他的感觉相同。
她将这种罪过暂时归咎于瑞卡丽娜,因为正是她在那么早扯断了自己与家人之间的联系,正是她的变化无常让她不再相信任何东西,而贝拉德的出现多少缓解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跟自己面对着几乎相似的处境,这种处境让他们不知不觉地就站到了一起。
猛地出现一个想法,索尼娅在心里打鼓。她不知道这种所谓的爱情是不是只不过是他们之间联合对抗敌人、破解疑惑的一种短暂联系?因为他们能够相互理解,而两个人都善良到足够为对方考虑,因而形成了一种假象类的东西?毕竟要说贝拉德给索尼娅有多少心动,其实并没有多少成分,他不是那种十分迷人的男人,更多的时候是严肃冷漠。也许,一直以来,她都在受到女王思想的牵制,虽然她一直说要索尼娅去吸引他,实际上,这是在暗示她去默默迷恋上他。
索尼娅想到这种结果,心中顿时生出一只可怕的影子。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女王所做的许多事情最后都起了一种相反的效果,而瑞卡丽娜本人并不在乎。包括眼下瑞卡丽娜女王所做的,乍一看是为了让索尼娅借由过去的事情去指责她,痛恨她,可结果却恰好相反,索尼娅通过自己找到了一种安抚自己的方式,尽管问题看似并没有结果,可至少索尼娅的心里不再浮躁了。
当索尼娅想完了所有问题,她发现祈祷室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墙壁坚固立体,棚顶的花色借由渗透进来的阳光掺淡了颜色。祈祷室是如此安静,少量的光照给了这个地方以自然的光亮,却并没有影响这里的温度。索尼娅置身其中只觉得在凉爽中有一点点温和,而她突然环绕了一圈,发现女王已经不见了。
她眨了眨闪亮的眼睛,嘴唇蠢蠢欲动想要说一点什么,却最终因为没有任何指向而停了下来。她看向了摆放在祈祷室最后面的那只高椅,女王极少坐上它,但索尼娅能够看得出,那确实是属于她的椅子。
带着一丝疑惑的心情,索尼娅迈上了一层台阶,她的心加速了一些,然后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她奇怪自己的疑神疑鬼,她并没有想要坐上那把椅子,她只是对那把木椅感到好奇。因为这把椅子就像是由鹿角编制而成的一样,在椅身上还有椅背上,一根根磨滑的尖角暴露出来,给人一种直插云天的错觉。而支撑整个椅子的则是一桩粗壮的盘曲的树根一样的东西,不是摆放在地板上,而好像是深深扎入地下的感觉。
她慢慢说服自己,对这个之前并没怎么注意过的东西突然起了兴趣。而女王既然将它摆放在这里,想必应该不是禁止索尼娅触摸的东西。
没关系,我只是触摸一下就好——
索尼娅靠近椅子身边,伸出手,在触摸的一瞬间她竟然闭上了眼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的念头促使她这样害怕。她以为这件东西十分神奇,却完全不知道这东西神奇在哪。当她彻底将手搭在上面的时候,滑滑凉凉的感觉浸入她的身体,除此之外——
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一阵空洞的响声吸引了她,她慌忙将眼睛转向整个祈祷室,可当她专注去看时,这个大房间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索尼娅心想自己为何会对这把座椅产生好奇了,因为女王将她独自留在这里,房间里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只有这一件东西算是那些石砌建筑之外的东西。因此,莫名的感觉说服她这应该是女王刻意留给她的。
想到这里,索尼娅更大胆了一些,她抓住从椅子扶手上竖起的一根长角,转身坐了上去。
毫无疑问,这把所谓的椅子根本没有正常的椅子那样舒适,她觉得女王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让它孤立在这里吧?她用一把手摸了摸屁股底下,盘曲的树须并不粗糙,但所有缠绕编织的树须放在一起就像沟壑纵横的高地一样,只要让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
若索尼娅足够小的话,肯定担心会掉入到椅子当中的缝隙中。
可是坐在这里很奇怪,索尼娅分明感觉到待在上面有各种不舒服,她却并不愿意从这把椅子上下来,一种类似于安抚的情绪从似乎从椅子身上扩散,让索尼娅觉得这把椅子就像一个供人在疲惫时候休息的床铺一样给了她安全感。
从某个角度来说,索尼娅能够想到坐在这里跟跪在地上所起到的效果是一样的,因为这种不舒服会让人清醒,因为有了清醒的头脑才能更加虔诚地祈祷,更加清明地思考。若只是寻求安逸,索尼娅完全可以整日都在床上度过,她发现在自己现在想得太多,所以正需要几天时间来好好休息休息。
一口气睡上好几天,醒来之后就像获得了新生一样。索尼娅想着,先前闪烁的明亮的眼睛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将两只手搭在椅子两边穿插的尖角的空隙中,身体在轻轻靠在椅背上,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光晕围绕着她,为她在空气中发生了转折,最终浴满了她的整个身体,她成了放光的太阳。
没过一会儿,索尼娅穿上了洁白的外衣,头发长到腰部,与长裙的颜色相衬,却同样飘逸自如。她的头上摆放着那顶本属于瑞卡丽娜的木头王冠,王冠虽然简陋,可看起来依旧光芒四射。她站在这个巨大的房间中,房间中的石柱上缠绕着藤蔓,屋子的棚顶则吊着各种奇异的绽放的花,香气从房间的各处溢了出来,一些同样身着圣洁白纱的女孩子们站在索尼娅脚下,很多很多。可是在索尼娅的视野中,她们太小了。
索尼娅没说什么,抓起裙子,转身迈上台阶,看到那把被绿色渲染的木头椅子,高大,正符合她现在的身形。虽然上面的尖角已经安全掩盖了起来,但索尼娅似乎并没有为此感到有任何意外,她坐在椅子上,感觉椅座踏实而柔软。精密的草甸铺在下面,而她虽然身材高大,重量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轻盈的身体连身上的裙子都没有折出褶子,更何况这些微小的仍旧流息的生命呢?
众女中被打开了一条通路,贝拉德在拉赫曼的陪伴下走上前来,他看起来年轻极了,而且十分懵懂的样子。他像是初次到这里一样,仔细地打量着整个宫殿,并且腼腆而胆怯地看了看这些身材和样貌都十分诱人的女孩子们。
“女王陛下。”贝拉德对着索尼娅躬身说着。
索尼娅喂喂你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故意不说,还是说想说说不出来,但这突如其来的身体的违抗感令她有些仓促,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所坐的椅子周围突然扩散出许多树枝一样的东西——不!看上去更像是一些没有脑袋的长蛇!当索尼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双肘已经被固定在了椅子上,接着是两条腿,还有……
“索尼娅?你怎么啦?”
她猛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心跳增速,全身冒汗。她看到瑞卡丽娜站在自己的前面,而自己瘫软地倒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可是,即便是在梦中,她也知道这个椅子并不属于自己,索尼娅本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女王说对不起,可最后双腿麻痹,让她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恰好女王扶着她,让她这一跤摔得不算太惨。
“你不该坐在这里的,索尼娅。”女王说,虽然从她的眼睛中看不出责备,但她的话很明显指出了索尼娅所做的是对是错。
“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有点累了。”
“这不完全是你的理由吧?”女王追问着,而索尼娅的双腿依旧绵软,她下意识地又想坐回到那把椅子上,在这种精神的驱动下,她感觉到自己就要离开了这个世界,就跟困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的感觉一样。
她强制自己的精神回到这个现实世界中,绷紧神经去看女王的眼睛,值得庆幸的是,女王现在并没有因为什么东西而困惑,她的眼神很直接,很坚定,看着这样的眼神,索尼娅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睡过去了。
“不是的,我很好奇这椅子——不知道它是不是用来坐的。”索尼娅越回到现实,她看到女王的神色便越怯懦,羞涩的脸已经变得粉红,“我想尝试一下做女王的感觉……”
“结果呢?”瑞卡丽娜问道,“这把椅子是不是接纳了你呢?”
索尼娅摇摇头,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来吧,跟我出去走走。”女王说道,“不过借此机会你也应该知道你在精神方面还是欠缺的,这个椅子不光是为人坐上去休息的,还能够让坐上去的人看透一些是非黑白。可是,它一样也能暴露出你自己弱点。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不建议你去做这样的尝试,因为在你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人帮你克服这些弱点,甚至你自己的理智也帮不了你。”
“可我怎么样才能克服自己的弱点呢?”索尼娅说道,“我甚至连自己的弱点都不知道。”
“简单说就是你的自信吧。”瑞卡丽娜说,“你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你读过许多描绘各种各样女人的书籍,你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本事,那些东西其实并不是说服别人要尊重女人,她们的存在也并不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上的女人翻过身,从精神上压在男人之上。而是要你——索尼娅,你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灵魂中最为信任的东西。不管怎样,这把椅子的魔力已经消退了不少,你看到的也只是自己最肤浅的认识。”
索尼娅觉得自己又要陷入沉思当中,可她还不想,至少现在还不想。
“如果这个东西有这种作用,为什么我们不把贝拉德叫来,让他也做一下这个训练?”索尼娅诚恳地建议,并尽量回避自己因为与他之间独特的关系而产生的私心,“我知道他也对自己能做多少感到疑惑,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他克服这一点吧?”
瑞卡丽娜女王笑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吧!他需要面临的跟你的不一样,任何做法对他来说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错误的,我只是在拼一种可能性。”
“不过我现在比较坚信的一点是,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有这一点是我不曾质疑过的。”瑞卡丽娜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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