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本该是灰烬、废墟的质子馆周边,此时却人满为患。
赵军封锁,也挡不住拜谒玄鸟遗迹的人潮,邯郸内外不论贵戚庶民,都涌向质子馆周边,在玄鸟降世的遗迹周边向玄鸟进献五谷。
质子馆仅存的建筑,静静伫立无声间向当年经历其中变化的人物讲述着事实。
赵国上卿毛遂,在越齐引领下登上二楼走廊,越齐指着倒在墙角的长颈黑陶酒瓮:“亚相……行凶刺客昨夜应该隐匿此间。质子馆为大火烧成白底,而此处却无损。可见,该是此人纵火,不想却唤醒庇佑我大赵的祖神玄鸟!”
毛遂瞥一眼酒瓮,推开一侧的破旧门板,越齐又转身指着二楼大厅满是灰尘的地面道:“亚相请看,这地上有一大一小两种脚印,且四面有洒水痕迹。”
“那是酒液。”
毛遂说着抖抖袍袖,两手挂着宽大袖口,对着大厅内骸骨所在的角落微微躬身,后退两步示意越齐关门。
越齐关门,疑惑:“亚相,这其中是何许人?”
“周公谓之此类人,为殷顽!”
毛遂双手负在背后,神情肃穆看向越齐:“越门督,此间诸事不可泄露。若内尉庞公不反对,择机一把火烧毁此楼。留着,就是祸患。”
越齐不解,还是不理解殷顽一词,七八百年前专用的政治词汇,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遥远。
不了解殷顽一词,越齐也不清楚毛遂这般提议的原由,出于对毛遂的尊敬,越齐拱手:“嗨。”
眨眨眼睛,毛遂看着想问又不开口的越齐,解释道:“十年前,遂出使楚国之前,奉平原君吩咐,是质子馆看守之一。当年,遂名声不显,同僚之间关系不睦,隐于人群之中。而禁足此地的萧君子榷,识遂之才干,刻意结交。”
毛遂自荐的锥子理论闻名于列国,越齐一听那个萧君子榷竟然能察觉毛遂深藏的才华,忍不住惊叹一声:“当真?”
毛遂颔首:“自然是真,后长平之战败绩,邯郸大乱时萧君子榷杀看守而逃。老幼家臣、仆从行动不便者,被悉数逼杀于此。黑衣卫士又半途截击,萧君子榷与家臣战死不降。当时,其子子武南渡大河逃归宋地,这便是遂,口中的祸患根源。”
双目看向越齐,毛遂轻声:“想来,那接连刺杀平原君子孙之人……”
“就……就是那强拒魏王六县封邑的王孙子武?”
越齐干咽一口唾沫,在市井传言中,那王孙子武神勇无比,得罪魏王竟然能凭借目光吓晕魏王,又一人一剑闯出魏国王城、大梁,在魏军层层围杀下,硬是突围而出!
王孙子武何等的志气绝伦?就是如此勇猛的王孙子武,竟然,与大赵有杀父之仇!
越齐没问为何灭亡的宋国王子萧君子榷会被囚禁在质子馆,也没问毛遂现在的王孙子武是生是死……毛遂能告诉他十年前的一些秘闻,已经是难得大度了。
萧君子榷之死,绝对是赵国的污点,越齐不敢追问太多,送走心事重重的毛遂后,便去找内尉庞援。只要庞援点头,他就放火烧了这座让王孙子武惦记、无法释怀的旧楼。
玄鸟降世,已传的满城皆知,几乎人人痴信。虽有猜疑的人,但目睹玄鸟御火冲天而去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如此大的祥瑞,已逼得赵王丹一早就统率宗室各家家主以及王族、公族成年男丁身穿庄重的祭服,前往赵国宗庙开始斋戒、祭祀。
就连孙儿不断丧命的平原君,也不得不穿上黑红两色的庄重祭服,与赵王丹一起赶赴宗庙,在社稷坛前,当着赵国九鼎祭拜。
当赵国王族、公族等宗室成员接连祭拜时,邯郸北三百里处,天空翱翔的小青再次妖化,烈焰遍布周身,金炽光芒宛如小太阳,声声长唳响彻云霄。
土包田垄之上,宋武驻步,抬头,右臂扬起握在商阙剑柄。
小青的一声声长唳,宋武听出了焦虑,来自危险而不能明言的焦虑。
“玄鸟圣迹昭显于这里,这脚下土地应该有一个配得上玄鸟祥瑞的名字。田垄高耸谓之为坂,叫圣坂如何?”
青天白日之下,宋武面前十步左右,十色光线扭曲,形成一具壮硕身躯。佩戴面甲,一袭鎏金重甲,缀饰紫色,挂黑底红面厚布披风,头盔上三根尺长赤红雀翎抖动。
说话间,这人摘了面甲,手中面甲如水漆胶团一样融化,拉长,化作一杆丈长长戟。满是络腮胡的面容正对宋武,露笑:“赵之英灵廉颇,见过王孙。”
紧接着,同样扮相,但身形修长的另一位金甲英灵手挽画弓,在宋武身侧二十步外捏箭微笑:“我乃马服君赵奢。”
宋武微微转身,正对着赵国二位英灵,右手拔出商阙剑,剑柄滋生拉长到六尺,形成九尺长剑刃长矛,这种兵刃的专有称呼叫做长铩,也叫斩马剑。
右臂倒提长铩,宋武左右看看,咬牙厉声:“黑龙子赵政遇袭时,听说二位阻挠救援人马,在其中出力甚多?”
英灵廉颇手中长戟斜向下指向宋武,朗声:“是又如何?王孙,玄鸟乃我大赵复兴之吉兆,万不可流落他国之手!还望王孙,成全我等护国之心!”
英灵赵奢扣箭上弦,弓臂拉圆:“我心亦然。”
“玄鸟?”
“呸!”
宋武唾地,抬头狞笑,杀气升腾瞪着英灵廉颇:“我不知玄鸟为何,但二位假人之手杀我堂妹萧瑶心,此仇……今日可报!”
瞬间弦响,利箭射破宋武残影,连着箭羽深深没入田垄间不见。
赵奢一箭射出,身形闪烁出现在二十步外,已然扣箭张弓,搜寻着宋武踪迹。
“咔!”
铩刃与戟刃撞在一起,廉颇双手握持长戟转动,意图锁拿宋武兵刃。
宋武右臂持铩力道不如廉颇,长铩挣脱不出,铩刃被扭动戟刃锁死,咔咔摩擦声刺耳。
廉颇凝声相劝:“王孙!黑龙师之死,乃是天数!”
“区区英灵也敢妄谈天数!岂不可笑!要说天数,与你而言,我便是天数!”
宋武左臂握拳,手心三德之力凝聚催化五行光团,高举左手宋武言语间朝廉颇甩手投掷:“廉颇!天数要你死!”
廉颇警觉,早一步丢弃长戟身形连连晃动,身形稳定落脚三十步外时,纵是英灵也忍不住颤栗。
只见宋武催动的五行光团落地后,虽无火光炸裂,但却对方圆十步之内的土壤造成了难以挽回的破坏:十步范围内的土壤,竟然化成沼泽淤泥!
如同沸水,沼泽气泡咕嘟作响连连炸裂,沼泽上空更是无端燃烧着大片苍蓝火焰。
再看宋武,赵奢连珠快箭压制下,宋武身形挪闪,左手又积蓄着五行光团。
心有余悸,廉颇见宋武挪动间以‘之’字迂回,距离赵奢越来越近,赵奢虽不断向后急速移动,但终究不如宋武迅捷。
廉颇正要张口提醒,就见宋武一跃而起。
在神箭手射程之内,你若一跃而起,那无异于寻死!
赵奢不愿放弃重伤宋武的机会,身形立定一连三箭射出,而他也被宋武投掷出的五行光团所淹没。
五行光团炸裂,这回却不是水火主导的沼泽烈焰,而是土木主导的石化藤木。赵奢保持着扣箭姿势,连着脚下土地一起石化,紧接着被无中滋生的藤木花草葱郁之色淹没。
赵奢石像,与脚下岩石地面一起,被草木绿色层层蚕食、层层瓦解,消解成飞灰泥尘。
而三枚长箭钉在胸口,宋武落地后伸手去拔箭,箭杆触手即燃,三根箭杆化作焰火不见,只有三枚锲入青兕战甲的箭簇绽放出金色火焰燃烧。
这金色火焰,竟然不在宋武控制范畴之内!
无边的疼痛自胸口传来,疼痛使得胸口以下失控,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宋武一张脸因疼痛而扭曲,双目外突似乎能跳出眼眶。
“这是玄鸟之火,也是太阳之火!是我大赵火木二德所生之火!是我大赵历代先烈英灵冉冉不灭的精神之火!”
廉颇再次幻化出长戟,双持长戟踏前,朝宋武当胸攒刺而来,还不忘说明,似乎是好让宋武死的明白,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分散宋武注意力。
胸口青烟升起,宋武左手扣在胸甲凹痕,手掌瞬间焦糊,将三团燃烧的金色火焰抠出,甩手又甩不掉,索性再次催动三德之力,在左手演化出五行光团。
廉颇一戟刺中宋武胸口,金色炽焰遍布宋武周身,彻底吞没宋武身形。
青兕之魂哀呼一声,随着燃烧的青兕战甲一起化作一股股风中飘扬的灰烬。
遍布宋武周身的团簇绿梅花层层飘落,花瓣在金色烈焰中如雪花消融,一一消失。
宋武面容已被金色烈焰布满,张口,金色烈焰想要涌入,却被一口狂风吹散,声如雷霆:“国运之火,也想杀我?”
“你有赵之国运!我亦有殷商劲宋千三百年国运!”
廉颇后退三步,也不言语垂头前倾,从头到脚燃起金色烈焰,如一头燃烧的独角兕,撞入宋武怀中。
宋武双膝跪地,右臂拄着商阙长铩,整个人笼罩着金色烈焰中,如浴火重生的凤凰那般,烧毁的肌骨渐渐痊愈。
损毁的青兕战甲是外物,无法修复。
浑身金色烈焰后劲不足势头渐小,最终化作两枚烈焰环圈束在宋武双脚。
喘着大气,宋武朝天看一眼漫天胡飞的小青,转身迈步就跑,不到十步他就停下,回头看着烈焰烧灼的十五六片冒烟脚印,不由气恼顿足,结果脚下土壤被烧的板结。
赵奢、廉颇死了?
是的,早就死了!
可英灵赵奢、英灵廉颇还活着,活在当代赵国人心中,他们在赵国国人心中是护国基石!
赵国一日不亡,赵国百姓一日不忘记赵奢、廉颇,那英灵赵奢、英灵廉颇便永生不死,不知疲倦的为赵国利益而奋斗!
英灵赵奢、英灵廉颇,就是赵国国运所化!
既然赵国国运为了什么玄鸟能牺牲部分国运之力幻化的英灵,那就不让你得到所谓的玄鸟!
宋武抬头搜寻小青,右手拄着长铩,风中浑身团团筋肉被成团绿梅花纹遮掩,一头长发飘扬,两腿之间凉飕飕,脚踝之上各有一圈燃烧的金色火环。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