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涯见着殷广波清秀的面庞布满忧虑,目光殷切的看着他,不由闭了双眼,做出一副闭目养神之姿回道:“我不看。”
“你这人,我们好歹也朝夕相处了月余,交流下看法何必这般孤傲。”殷广波碰了一鼻子灰,面色悻悻小声嘟囔。
辛涯却是不再理他。
像他这般,在宫里当差。
最忌讳的,便是有自己的看法。
更何况,他怎么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殿下怎么看……
而萧梓穆随着郑中光进了书房,触目皆是珍稀字画,不计其数。
书房中最显眼的位置,挂了一副细腻独到,惟妙惟肖的莲花图。
想来郑中光应该十分喜爱这幅画,才会特意挂在此处。
萧梓穆粗略扫了一眼字画的摆放,未曾归类,杂乱无章。
打眼一看,便知郑中光亦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萧梓穆被他请上了高位落座,待丫鬟上了两杯茶后,郑中光吩咐不要打扰,两人的目光才再次交集。
萧梓穆等着他的主动开口,郑中光却是缄口不言。
“你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么?”默了一会后,萧梓穆微微叹气,开口询问。
“一如殿下所见,今日是微臣儿子的满月宴。确实收了礼金和礼物,殿下若是想要知道具体数额,微臣这就让人去取礼单便是。”郑中光认为事已至此,看都看见了,也没什么好抵赖的。
“除了这个呢?”萧梓穆扶额看着他问。
“殿下指的是什么?”郑中光一脸困惑。
“你治理的古皖,如今民不聊生,饥荒连连,京中却未曾收过一封奏折。百姓日日野菜和根充饥,我甚至听闻,再过些时候,他们便要吃土了。”萧梓穆见他不知悔改,还企图装扮不知情的摸样,语气便带了丝薄怒。
“吃土?”郑中光眸中一片惊色,语气讶然。
“别告诉我你不之情,城中的米价都是由官府定的,没有你的首肯,底下的人敢吗?”萧梓穆有些不耐。
他本以为郑中光会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争取个宽大处理。
岂料他一副不明所以,装的大惊失色,委实让他失望。
“我确实批过定价的折子,那折子有什么问题吗?”郑中光看见萧梓穆的面色骤然变的冷峻起来,意识到米价出了问题。
他当时批阅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看萧梓穆的面色。
这折子应该是出了问题的。
究竟是哪里的问题,他细细回想了一遍,真的一无所知,才开口询问。
“有什么问题?这里的米价现在一斤就得十五两,这让古皖的百姓怎么吃得起,这价格还只是暂时的,过几天还得上涨。我如今住的一间普通客栈,四菜一汤就得五十两银子。你们古皖的粮食可真是金贵。”萧梓穆越说,凝重之色便越加重了一分。
“怎么可能?这几年收成确实不好,所以府丞毛贤春向我提议,税收上来的粮食由官府和粮铺统一定价,以免刁民恶意屯粮,哄抬米价,影响恶劣,不易管辖。我觉得言之有理,才下了这道指令。出于米粮稀少的原因,确实加了一些价格,却不过在十文钱的起伏之内。断不可能卖到一斤十五两啊。”郑中光大惊失色,细细道出了始末原由。
“你这是意欲找个替死鬼出来认罪吗?”萧梓穆闻言轻笑出声,那笑意满是讥讽。
“殿下若是不信,去唤毛贤春一问便知。”郑中光说完便唤了小厮,去寻毛贤春过来。
萧梓穆见他一脸认真,口吻里透着焦急之姿,心中对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万般厌恶,便不再说话,等着看他一会如何狡辩推脱。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毛贤春便被带进了书房。
“毛府丞,你快跟殿下解释解释那米价的事,究竟是如何。”郑中光对着下跪的毛贤春吩咐。
“啊?”毛贤春有些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了半天。
“你倒是如实交代啊。”郑中光被他欲盖弥彰的态度,弄的心头火起开口呵斥。
“你一五一十,据实禀报,不用担心强权押人,本殿会为你做主的。”萧梓穆撇了眼郑中光,转头对着毛贤春说话的语气倒是温和。
“是。”毛贤春点了点头。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认认真真的叩拜之后。
他才接着道:“启禀殿下,近些年古皖闹上了饥荒,往年秋收的十成,现在每年也只能收获一半而已。百姓们交了粮税便所剩无几,到了盛夏之际便是最难挨的时候。我曾劝郑大人开仓赈灾,谁料他不仅没有同意,还日益囤粮。官商勾结,哄抬粮……”
“毛贤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郑中光忍无可忍,起身大声呵斥,一张脸都被气成了猪肝色。
毛贤春瑟瑟发抖,眼睛升起了雾气,委屈可怜的看向了七殿下。
萧梓穆见状蹙起眉头,对着郑中光瞪了一眼沉声呵道:“你再随意插言一句,意图阻止毛府丞述供,那我可就不是在这书房询问于你,而是要去府衙升堂了。”
郑中光闻言,面色由猪肝转变到了铁青,一拂衣袖坐了下去。
“不用顾及,你细细道来,不可有所隐瞒,本殿要知道实情。”萧梓穆对着毛贤春温声吩咐。
毛贤春拽了拽衣袖,用袖口抹了抹两边的眼角。
还小心翼翼的撇了眼郑中光,又往旁边挪了挪。
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壮胆,开始继续交代。
“殿下,一入夏季。百姓家中实在没有多余的存粮,有钱的便去高价购买郑大人定价的粮食,没钱的便只好去挖野菜充饥。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野菜吃完了只能吃树根,树根吃完了只能吃土。有的人眼见着别人吃土活活撑死,死状惨烈,最后泯灭了人性便去易子而食。”毛贤春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他声音有些哽咽,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神情满是悲恸,兀然抬头,直直向着萧梓穆跪走了两步,重重的磕了个头道。
“好在殿下来了,古皖的百姓有条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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